第23章 龙脉初动

　　朱瞻基那句“三日后，朕要看到更进一步的‘见解’”如同千斤巨石，沉甸甸地压在青瑶心头。退出西暖阁时，她甚至能感觉到皇帝那深邃目光烙在脊背上的余温，冰冷而充满审视。三日，仅仅三日！她需要拿出比那张被污损的星象图更具说服力的东西，才能真正在这位心思深沉的帝王心中，刻下“不可或缺”的印记。

　　回到那间狭小清冷的居所，窗外秋雨不知何时已停，只余下湿冷的空气和屋檐滴水的嗒嗒声，敲打着死寂的夜。她没有点燃烛火，就着窗外透进的、被乌云过滤后惨淡的月光，再次摊开了那本无名旧书。

　　时间紧迫，她不能再漫无目的地翻阅。皇帝对“极地冰莲”表现出的兴趣，以及他提及北疆军情时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沉郁，都指明了一个方向——她必须将“司天监遗术”与现实的、紧迫的军政要务更紧密地联系起来。

　　她摒弃了那些玄奥难懂的引导法门和虚无缥缈的奇珍异兽记载，将全部心神集中在书中关于“地脉之气”与“山川形势”对区域气候、物产乃至“兵势”影响的论述上。这些内容同样晦涩，但至少与现实地理有所关联。

　　烛火（她最终还是点燃了一小截，光线太暗实在无法视物）摇曳，映照着她苍白而专注的侧脸。汗水沿着额角滑落，滴在粗糙的书页上，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。体内的“焚心”之毒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极致的专注与压力，暂时蛰伏起来，只留下经脉中那熟悉的、隐隐的灼痛作为背景。

　　突然，她的目光在书页一角停住。那里用一种极其古老的变体篆文，夹杂在关于“地脉节点”的论述中，提及了一种名为“地脉共振”的现象。书中描述，在某些特定的“地脉节点”，若能在特定时辰（通常是星力最盛或最衰之时），以特定频率引动地脉之气，可能会引发小范围的地气波动，甚至能轻微影响天象，如驱散局部雾气、引动微风，或是……让枯井短暂涌泉？

　　青瑶的心脏猛地一跳！

　　引动地气，影响天象？！

　　这听起来比寻找“极地冰莲”更加虚无，但……若真能实现，哪怕是极其微小的、看似“偶然”的现象，其象征意义和带来的震撼，将远超十张星象图！

　　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，在她脑中迅速成形。

　　她不需要真的懂得如何“引动地脉”，她只需要制造一场“巧合”，一场在特定时间、特定地点发生的、符合“地脉共振”描述的“祥瑞”或“异象”！而这场“异象”，必须与皇帝当前最关心的事情相关，最好能直接或间接地，有利于眼前的困局！

　　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北疆舆图。皇帝忧心粮草转运，若能有“异象”显示漕运顺畅、天佑皇朝呢？但这范围太大，难以操作。那么……更具体一点呢？比如，某个与漕运相关的、已经干涸或水量不足的泉眼、水脉，突然“复苏”？

　　这个念头让她呼吸急促起来。风险极大！一旦被识破是人为，便是欺君之罪，立时凌迟！但收益也同样惊人——若能成功，她将不再仅仅是一个“可能有用”的探路石，而会成为能“引动天象”的“祥瑞”，价值将无可估量！

　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仔细推演计划的每一个细节。地点不能太远，必须在皇宫或京畿附近，便于她暗中布置且不易引人怀疑。时间必须精准，最好能与某个星象或节气对应，增加“可信度”。引发的“异象”必须微小而短暂，既能引起注意，又不会过于夸张引来深入调查。

　　她开始在脑海中疯狂搜索无名旧书中提及的、可能位于京城附近的“地脉节点”，并结合宫中所藏的一些地理志、杂记进行比对。

　　时间在寂静中飞速流逝，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，启明星悄然升起。

　　二

　　翌日，青瑶眼下带着更深的青黑，但眼神却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光。她如同往常一样前往文书房当差，只是今日，她“偶然”向张公公提起，昨夜核对旧档时，似乎看到前朝某本杂记中提及，皇宫西北角的“龙泉井”曾因靠近“地脉支流”，在前朝某次地震后水质甘洌无比，甚至有“疗疾”之效，但本朝以来似乎逐渐干涸，颇为可惜。

　　她语气随意，仿佛只是整理文书时无聊的感慨。张公公闻言，浑浊的眼睛眨了眨，似乎也想起了这口早已被废弃的旧井，随口附和了几句“年代久远，泉眼枯竭也是常事”，并未放在心上。

　　青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她成功地将“龙泉井”与“地脉”这个概念，再次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，植入了可能传到皇帝耳中的渠道。

　　接下来的两日，她表现得异常安静，大部分时间都埋首于文书工作，偶尔会“请教”张公公或那两位老太监一些关于京城旧闻、前朝掌故的问题，其中不经意间，总会夹杂一些关于“地脉”、“星象”的零碎话语，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对这些玄虚事物充满好奇、却又不得其门而入的年轻宫女形象。

　　她甚至在一次“闲聊”中，“无意”提及那本无名旧书上记载，明日“望日”（月圆之夜）子时，是“太阴星力”最盛之时，据古书记载，可能对一些“阴属性”的地脉节点有微弱影响云云。她说得模棱两可，听者只当是痴人说梦，一笑置之。

　　然而，这些零碎的信息，如同散落的珍珠，被她小心翼翼地撒播出去。她相信，只要有一两句传入朱瞻基耳中，结合她之前献上的星象图，足以在他心中种下一颗期待的种子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她利用夜色掩护，几次悄悄探查了那口位于皇宫西北角、早已荒废、被杂草半掩的“龙泉井”。井口石栏斑驳，向下望去，深不见底，只有一股陈腐的湿气扑面而来。她仔细勘察了井口周围的地势和植被，默默记在心中。

　　行动的时机，就定在明日，望日子时！

　　三

　　第三日，天色再次阴沉下来，秋风萧瑟，卷起满地枯叶，似乎又有降雨的迹象。这天气，正合青瑶之意。阴云能部分遮蔽月光，让她的行动更不易被发现，而降雨前的闷湿，也能为她将要引发的“异象”提供些许掩护。

　　一整天，青瑶都处于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。她如常工作，甚至比平日更显沉默，但袖中的手却因紧张而微微汗湿。她能感觉到，乾清宫的气氛似乎也比往日多了几分凝滞，往来传递文书的内侍脚步匆匆，朱瞻基似乎一整日都未曾离开正殿。

　　傍晚时分，她回到住处，仔细检查了早已准备好的几样“道具”——一小包她利用在御药房当差时偷偷攒下的、遇水会产生大量无色无味气泡的药材粉末（伪造“泉涌”效果），一根足够长、且一端绑着一个小巧皮囊的坚韧丝线（用于将粉末送入井底），以及一小块蒙面用的黑布。

　　子时将近，宫中万籁俱寂，唯有巡夜侍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偶尔划过夜空。青瑶换上一身深灰色、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旧衣，用黑布蒙住口鼻，如同暗夜中的狸猫，悄无声息地溜出住处，借着建筑物和树木的阴影，向西北角的龙泉井潜去。

　　秋风吹过荒草丛，发出沙沙声响，掩盖了她本就极轻的脚步声。废弃的宫苑角落，巡逻的密度远低于核心区域，这给了她可乘之机。

　　很快，那口斑驳的龙泉井便出现在眼前。它在惨淡的月光（偶尔会从云缝中透出）下，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之口，散发着荒凉与腐朽的气息。

　　青瑶伏在井口不远处的乱石后，屏息凝神，等待着子时正刻的到来，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。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，几乎要撞破肋骨。成败，在此一举！

　　时间一点点流逝，云层似乎更厚了，月光被彻底吞噬，四周陷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只有远处宫墙上的气死风灯，如同鬼火般，提供着微弱的光源。

　　就在青瑶根据更漏声和星位（她强迫自己辨认出的几颗主要星辰）判断子时已到的瞬间！

　　她动了！

　　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到井边，动作快如鬼魅！她迅速将丝线垂下，估算着深度，然后将那包特制的药粉倒入皮囊，猛地抖动丝线，将皮囊沉入井水深处！

　　做完这一切，她立刻后退，重新隐入乱石阴影之中，心脏狂跳，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

　　接下来，就是等待！等待药粉发挥作用，等待那“奇迹”的出现！

　　一息，两息，三息……

　　井中毫无动静！

　　只有风吹过井口发出的、如同呜咽般的细微声响。

　　难道失败了？药粉失效了？还是井水太深，无法产生效果？

　　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！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！

　　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放弃之时——

　　“咕噜……”

　　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异常清晰的水泡声，自深不见底的井中传来！

　　紧接着，是第二声，第三声……声音越来越密，越来越大！

　　仿佛有什么东西，正在那沉寂了数十年的井底，缓缓苏醒！

　　一股带着陈腐湿气、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丝奇异清新（来自药粉）的水汽，从井口弥漫开来！

　　成功了？！

　　青瑶死死捂住嘴，才没有惊呼出声！她紧紧盯着那漆黑的井口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更深的恐惧！

　　然而，就在这“异象”初现的关键时刻！

　　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，毫无征兆地自身后袭来！带着冰冷的杀意，直取她的后心！

　　青瑶骇然失色，根本来不及思考，身体本能地向侧前方一扑！

　　“嗤啦！”

　　冰冷的刀锋擦着她的衣袖掠过，将布料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，冰冷的触感让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！

　　她狼狈地翻滚在地，抬头望去——

　　只见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的缝隙，照亮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、身着夜行衣、手持短刃的蒙面身影！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，冰冷，锐利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！

　　不是陆离！这身形，这眼神，绝非陆离！

　　是谁？！皇后的人？还是……“暗香阁”派来的其他杀手？！

　　他（她）是何时出现的？看到了多少？！

　　那人一击不中，没有任何犹豫，手腕一翻，短刃再次如同毒蛇般，悄无声息地向她的咽喉刺来！速度快得惊人！

　　青瑶瞳孔骤缩，她手无寸铁，方才为了行动方便，连那根粗糙的发簪都未曾携带！眼看刀锋逼近，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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