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 暗夜抉择

　　曹谨行魂丝中读取到的信息，如同惊雷在青瑶脑海中炸响，余波阵阵，让她心绪难平。太子！那个年仅七岁、体弱多病、被视为国本所系的孩童，竟然是“先生”选定的另一个“坐标”！需要皇室嫡系之血激活仪式？这背后隐藏的阴谋，恶毒到令人发指！

　　坤宁宫皇后可能已被替换或控制，凤印是假，如今又牵扯到太子……“先生”的网，已然将大明王朝最核心的继承秩序笼罩其中。其目的，绝非简单的窃取力量，而是要从根本上颠覆朱明江山！

　　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！每拖延一刻，太子的危险就增加一分！

　　然而，将这个消息告诉谁？皇帝朱瞻基？

　　青瑶脑海中瞬间闪过王瑾那双深不见底、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，以及陆离关于“西厂另有所图”的警告。曹谨行被搜魂是皇帝默许，王瑾执行。王瑾在最后关头抚平曹谨行残魂的自爆，是顺手为之，还是刻意为之？他是否已经察觉了自己的潜入？皇帝对王瑾，又到底信任到何种程度？

　　她贸然前去乾清宫，直言太子是坐标，需要皇室嫡系鲜血……皇帝会作何反应？是震惊之下立刻采取行动，还是会因这消息过于骇人而心生疑虑，甚至怀疑她这个身负前朝秘术、消息来源诡异（来自刚被搜魂致死的曹谨行）的臣子别有用心？

　　帝王心，海底针。尤其是在涉及储君和江山稳固的问题上，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雷霆之怒和不可预测的清洗。她不能冒这个险。一旦皇帝有所迟疑，或者消息经由不可靠之人泄露，打草惊蛇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　　不能直接面圣。那么，通过陆离？

　　陆离两次冒险传信，今夜更是为她创造了潜入的机会，似乎是可以合作的伙伴。但他毕竟是锦衣卫，是皇帝的鹰犬。他将消息呈报给皇帝，与她自己前去，本质上并无区别，同样要经过皇帝那一关。而且，陆离自身也处于皇帝的注视之下，他传递如此敏感的消息，能否确保不被王瑾或其他势力截获？

　　还有谁？贵妃孙玉娆？她与皇后本就微妙，且对坤宁宫异常有所察觉，但将太子牵扯进来，事关国本，她一个后宫妃嫔，又能做什么？贸然告知她，只会让她陷入恐慌，甚至可能因为自保而做出不理智的举动。

　　青瑶在昏暗的室内踱步，心焦如焚。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中央，四周皆是迷雾，每一个方向都可能通向陷阱。

　　时间不等人！必须尽快做出决断！

　　她停下脚步，目光落在了窗台上。那里，曾经落下过陆离的白鸽。

　　或许……可以再信他一次？但不是让他直接禀报皇帝，而是……与他商议，寻找一个更稳妥、更能取信于皇帝，且能避开王瑾耳目的方式？

　　这同样是一场赌博。赌陆离的立场，赌他的能力，赌他对“先生”的敌意是真实的。

　　她深吸一口气，走到书案前，铺开一张素笺。她没有写字，而是用指尖凝聚太阴之力，在纸上勾勒了几个极其简单、却蕴含着她与陆离之间默契的符号——一个代表太子的简化冠冕，一个滴落的血珠，一个指向坤宁宫的箭头，以及一个代表危险的警示三角。

　　这比任何文字都更隐晦，也更安全。即便落入他人之手，也难以解读其真正含义，但陆离一定能看懂。

　　她将素笺卷好，走到窗边，推开窗户，望向沉沉的夜空。她不知道陆离是否还有白鸽在附近，也不知道他能否收到。她只能尝试，将一缕蕴含着特定频率的、微弱的太阴之力波动，如同信标般，向着夜空中释放出去。这是她与那白鸽短暂接触后，捕捉到的一丝极其微弱的联系印记，希望能引起注意。

　　做完这一切，她关上窗，强迫自己静坐调息，等待回音。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。

　　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，就在青瑶以为传信失败，准备另想他法时，窗外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、轻微的扑翅声。

　　她立刻开窗，那只神骏的白鸽果然再次出现，落在了她的掌心。

　　青瑶迅速将卷好的素笺放入它腿上的金属管中。白鸽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，随即振翅高飞，消失在夜色里。

　　信息已经送出。现在，她能做的，只有等待陆离的回应，以及……做好最坏的准备。

　　她回到室内，开始检查自身状态，清点可能用到的物品。丹药、符箓（虽不精通，但一些基础的宁神、防护符箓还是备了一些）、那枚“观星令”……她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，但必须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状态。

　　又过了半个时辰，夜色愈发深沉。就在青瑶以为今夜不会再有回音时，窗外传来了三声极有规律的、仿佛石子轻击窗棂的声音。

　　这是陆离与她约定的另一种暗号——表示他已在附近，让她出去一见。

　　地点，恐怕还是西苑废亭。

　　青瑶没有丝毫犹豫，再次隐匿身形，潜出居所，向着西苑方向而去。

　　废亭依旧矗立在废墟边缘的冷风中，比上次来时更显破败。陆离玄色的身影背对着她，立于亭中，仿佛已与这片荒寂之地融为一体。

　　“消息我收到了。”陆离没有回头，冰冷的声音直接传来，“确定？”

　　“确定。”青瑶走到他身后数步之遥停下，声音低沉而肯定，“来自曹谨行最后的本源魂丝，他临死前最深的恐惧与执念。太子是坐标，需要其鲜血。皇后恐已非本人，坤宁宫是怨灵巢穴，亦是仪式核心。”

　　言简意赅，将最核心的信息传递出去。

　　陆离沉默了片刻，夜风吹动他的衣袂。即使背对着，青瑶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凝重的寒意。

　　“陛下那边，暂时不能直接禀报。”陆离终于开口，说出了青瑶最担心的话，“王瑾以清查宫内隐患为由，近日加强了乾清宫周围的防护，尤其是夜间，所有消息需经他手才能呈递御前。我们此刻若去，消息未必能到陛下手中，反而会立刻暴露。”

　　果然！王瑾已经有所动作！他是在防着“先生”，还是……在防着其他人？包括他们？

　　“那该如何？”青瑶追问，“太子安危……”

　　“东宫守卫是陛下亲军，独立于宫廷禁卫体系之外，王瑾的手暂时还伸不进去。但若‘先生’目标真是太子，常规守卫未必有用。”陆离转过身，黑暗中，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，“我们需要一个契机，一个能让陛下亲眼目睹、无法置疑的契机，直接揭开坤宁宫的真相，并且……确保太子的安全。”

　　“契机？”青瑶蹙眉，“什么样的契机？”

　　“祭祀。”陆离吐出两个字，“三日后，是宫中例行祭祀蚕神的日子。按祖制，皇后需率内外命妇于先蚕坛举行仪式。这是皇后必须公开露面、且仪式过程庄严肃穆，不容丝毫差错的场合。”

　　青瑶瞬间明白了陆离的意思！“你是想……在祭祀仪式上，当众揭穿？”

　　“这是唯一能避开王瑾封锁，直接呈于陛下及众目睽睽之下的机会。”陆离声音冰冷，“若皇后真已被替换或控制，在祭祀这等沟通天地、禀告祖宗的庄严场合，其身上必然会出现与正统凤格不符的异常！只要我们能抓住证据……”

　　“风险太大！”青瑶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凶险，“祭祀现场守卫森严，百官命妇在场，若我们判断失误，或者证据不足，便是惊扰祭祀、污蔑国母的死罪！而且，‘先生’必然也会料到这一点，他岂会没有防备？”

　　“所以，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。”陆离目光灼灼地盯着青瑶，“一种无法伪造、连陛下和满朝文武都能一眼看出的证据。比如……真正的凤印下落，或者，能证明眼前皇后是‘假货’的铁证！”

　　他顿了顿，语气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：“这三日，我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，不计代价，搜寻真正凤印的线索，并严密监控坤宁宫一切异动。而你……”

　　他的目光落在青瑶手背那若隐若现的星辰印记上：“你是唯一能感知并可能干扰那股怨念汇聚的人。我需要你想办法，在祭祀开始前，确认坤宁宫内部的情况，最好能……找到那个‘假皇后’的破绽，或者，感应到真正凤印可能被藏匿的位置。”

　　深入坤宁宫？在“先生”和王瑾都可能严密监视的情况下？这比潜入浣衣局密牢更加危险百倍！

　　青瑶的心猛地收紧。但她也知道，陆离说的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。只有在祭祀这个大庭广众的场合，以无可辩驳的方式揭穿阴谋，才能瞬间扭转局势，逼“先生”现身，也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太子的安全。

　　她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抬头望向坤宁宫的方向。那里，是黑暗能量汇聚的中心，是龙潭虎穴。

　　“好。”良久，她缓缓吐出一个字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，“我尽力一试。”

　　陆离深深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复杂难明，有审视，有一丝极淡的欣赏，或许还有别的什么。“小心。坤宁宫的水，比你想的更深。若有危险，以保全自身为要。”

　　说完，他玄色的身影再次融入夜色，消失不见。

　　青瑶独自站在废亭中，感受着西苑废墟吹来的、带着腐朽与新生交织的混乱气息。

　　三日后，先蚕坛祭祀。

　　那将是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，也决定大明国运的豪赌。

　　而她，必须在三天内，找到破局的关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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