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星瞳窥秘

　　皇帝朱瞻基的旨意，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。青瑶被特许重返长春宫“探查病源”的消息，不过半日，便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宫廷各个角落。这无疑是一个极其敏感且引人瞩目的信号，将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，再次聚焦到了青瑶这个本就身处漩涡中心的御前尚义身上。

　　怀安亲自前来传达具体安排，时间定在次日巳时，由他亲自陪同前往。这既是保障，也是监视。青瑶恭敬领命，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楚，此行绝非简单的“探查病源”那般简单。皇帝将她从软禁中放出，赋予她如此“特权”，无异于将她再次推到了与曹谨行及其背后势力正面交锋的前台。这是一步险棋，无论对皇帝，还是对她自己。

　　但，这也是她期待的机会。

　　当夜，青瑶几乎彻夜未眠。她并未再进行高强度的修炼，而是将大部分时间用于静坐调息，务求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。她反复推演着明日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，以及应对之策。怀中那瓶诡异的“续命散”和几片药材残片，如同烫手的山芋，却也可能是破局的关键。《太阴导引诀》与“星辉之瞳”是她最大的依仗，她必须确保在关键时刻能稳定发挥。

　　次日巳时，怀安准时到来。他并未多言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青瑶一眼，便在前引路。再次踏上通往长春宫的宫道，青瑶的心境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。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、隐藏自身的抄经人，也不再是那个仓皇无助、被押解待审的嫌犯，而是奉了皇命、拥有一定自主权的“探查者”。尽管这权力如同浮萍，根基浅薄，但终究是不同了。

　　长春宫外的守卫依旧森严，东厂番子们如同钉子般矗立，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。见到怀安与青瑶，他们并未阻拦，但那股无形的肃杀之气，却足以让寻常宫人胆寒。

　　踏入长春宫，那股熟悉的、混合着浓郁药味与一丝若有若无异样甜腻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。只是这一次，宫内的气氛更加压抑，宫人们个个面色惶然，行走间几乎不敢发出任何声响，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，或者……引火烧身。

　　怀安直接引着青瑶来到了孙贵妃的寝殿外。殿门紧闭，两名太医署的御医正守在门外，低声交谈着，眉头紧锁，满面愁容。见到怀安，他们连忙上前见礼。

　　“贵妃娘娘今日情况如何？”怀安问道。

　　一位年长的御医摇了摇头，叹息道：“回怀公公，娘娘依旧昏睡不醒，脉象……唉，时有时无，虚浮紊乱至极，似有阴邪之气盘踞不去，下官等实在是……束手无策。”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力与惶恐。

　　阴邪之气？青瑶心中冷笑，那分明是“同心蚀骨散”与那“续命散”共同作用下，产生的诡异能量场！

　　“这位是青瑶尚义，奉陛下之命，前来探查娘娘病源。”怀安侧身，介绍了青瑶。

　　两位御医闻言，脸上都露出诧异之色，打量着青瑶，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信与疑虑。让一个宫女来探查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奇症？这简直是儿戏！但既然是陛下旨意，他们也不敢多言，只是默默让开了道路。

　　“青瑶尚义，请吧。”怀安对青瑶示意道。

　　青瑶定了定神，对怀安和两位御医微微颔首，深吸一口气，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。

　　二

　　寝殿内光线昏暗，只点着几盏昏黄的长明灯。空气中弥漫的药味和那丝甜腻气息更加浓重，几乎令人作呕。层层纱幔低垂，遮蔽了最里面的凤榻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、毫无生气的轮廓躺在那里。

　　几名贴身宫女跪在榻前，无声垂泪。听到开门声，她们惊恐地回头，见到是青瑶，眼中更是充满了复杂的情绪，有期盼，有恐惧，更多的却是茫然。

　　青瑶没有理会她们，她的全部心神，在踏入寝殿的瞬间，便已高度集中。她悄然运转起《太阴导引诀》，内息流转，同时，将初步掌握的“星辉之瞳”催动至眼下所能维持的极限！

　　刹那间，眼前的世界陡然一变！

　　在寻常视觉中昏暗的寝殿，在“星辉之瞳”的视界下，却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景象！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简单的气味，而是无数交织、碰撞、流淌的能量流！

　　那浓郁的药材气息，呈现出一种黯淡的、杂乱无章的黄绿色光晕，代表着药力正在缓慢消散，几乎无效。而那丝甜腻的异样气息，则化作一缕缕如同有生命般的、不断扭动的灰黑色能量丝线，它们如同跗骨之蛆，盘踞在寝殿的每一个角落，尤其密集地汇聚在凤榻周围，正源源不断地试图钻进纱幔之内！

　　这就是“同心蚀骨散”的毒性显化！它们如同无形的寄生虫，正在贪婪地吞噬着孙贵妃的生命力！

　　然而，更让青瑶心惊的是，在凤榻之上，那代表孙贵妃生命气息的本源光晕，并非单纯的虚弱黯淡。在那片近乎灰败的、代表着生机流逝的光晕中心，竟然隐隐有一个极其复杂、由无数细密诡异的银色符文构成的、如同烙印般的图案，在缓缓旋转！这个图案散发着一种冰冷、古老而充满不祥的气息，正不断地从孙贵妃残存的生命本源中抽取着某种能量，同时，也将一丝丝灰黑色的毒性能量，强行压制、束缚在图案周围，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！

　　这就是那“续命散”造成的效果？！它不是解毒，而是在孙贵妃体内，强行烙印下了一个……“容器”的标记？！这个标记一方面汲取着她的生机，另一方面又暂时压制了毒素的全面爆发，维持着她一种不生不死的“休眠”状态，等待着那个“特定时辰”的到来？！

　　青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！这手段，简直骇人听闻！远超她对医药毒理的认知范畴！这分明是那种诡谲的、“星陨”秘术才有的手笔！

　　她强忍着心中的惊骇，目光缓缓移动，仔细审视着那个银色符文图案。图案的核心，似乎与天空中某颗星辰隐隐呼应，其结构繁复精密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法则之力。这绝非寻常术士所能布置！

　　就在她全神贯注，试图记忆下那个符文图案的细节时，“星辉之瞳”的视界忽然一阵剧烈波动，维持法门消耗的心神与内息远超她的负荷，双眼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！

　　她闷哼一声，不得不立刻停止了“星辉之瞳”的运转，眼前一阵发黑，险些栽倒在地，连忙扶住了一旁的柱子才稳住身形。

　　“青瑶尚义，你怎么了？”怀安一直在门口关注着里面的动静，见状连忙上前低声问道。

　　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青瑶喘息着，揉了揉刺痛的双眼，脸色苍白，“只是……只是觉得这里气息窒闷，有些头晕。”

　　她没有说出真相。那个银色符文图案的存在，以及其代表的含义，太过惊世骇俗，绝不能轻易泄露。

　　“可探查到什么？”怀安目光锐利地看着她。

　　青瑶深吸几口气，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识海的刺痛，沉吟片刻，缓缓道：“回公公，奴婢确实感觉到……娘娘病体周围，萦绕着一股极其阴寒诡异的气息，非药石所能驱散，倒像是……像是某种外邪侵扰，或者说……是中了某种极为罕见的……咒术之类的东西。”

　　她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，但又能引起重视的说法。“咒术”二字，在宫中同样是禁忌，但比起直接点破“星陨秘术”和“容器标记”，要安全得多，也更能解释太医署为何束手无策。

　　果然，怀安闻言，脸色顿时凝重起来：“咒术？你可确定？”

　　“奴婢不敢妄断，但此感觉异常清晰。”青瑶语气肯定，“且这股阴邪之气，与奴婢之前在某些……特殊之处感应到的气息，隐隐有几分相似。”她再次隐晦地提及了自己的“特殊”嗅觉，将线索引向更广阔的、可能与前朝司天监相关的领域。

　　怀安沉默了片刻，眼中光芒闪烁，显然在权衡她话语的分量。“此事关系重大，咱家需立刻回禀陛下。青瑶尚义，你今日辛苦了，先回去歇息吧。”

　　“是。”青瑶巴不得立刻离开这里，那个银色符文图案带给她的冲击和寒意，久久不散。

　　三

　　回到乾清宫西暖阁，青瑶立刻紧闭房门，背靠着门板，大口喘息。方才在长春宫寝殿内看到的一切，依旧在她脑海中清晰地回荡。那个冰冷的、不断旋转的银色符文，如同一个死亡的倒计时，刻印在孙贵妃的生命本源之上。

　　“先生”、曹谨行、南疆巫医……他们果然在推进着那个邪恶的献祭仪式！孙贵妃的“病”，根本就是仪式的一部分！

　　她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平阳郡王！那个符文图案，或许是破解仪式的关键！

　　然而，如何传递？她身处乾清宫，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切断。怀安看似中立，但终究是皇帝的人。那个“獬豸哨”……

　　她取出那枚触手温热的骨哨，犹豫不决。平阳郡王说过，非到万不得已，不可动用。现在，算不算万不得已？

　　就在她踌躇之际，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、仿佛鸟儿啄食的“笃笃”声，与她之前听到的叩击声略有不同。

　　青瑶心中一凛，悄声移至窗边。

　　“谁？”

　　窗外沉默了一下，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、陌生的年轻女声，语速极快：“可是青瑶姐姐？奴婢是郡王府的人，郡王让奴婢传话，‘星图已现，速描摹之，三日后子时，老地方。’”

　　星图？是指她看到的那个银色符文图案吗？平阳郡王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在长春宫的发现？！他在宫中的眼线，竟然能渗透到如此地步？！还是说……他另有信息来源？

　　“如何描摹？”青瑶压低声音急问。那图案复杂无比，仅凭记忆根本无法完整复刻。

　　“郡王说，姐姐自有办法。”窗外女声说完，便再无声息，迅速离去。

　　自有办法？青瑶怔了一下，随即恍然！是了，“星辉之瞳”！平阳郡王知道她修炼了《太阴导引诀》，或许也猜到她可能掌握了某种“窥秘”之法！他让她描摹下那个图案！

　　可是……以她目前对“星辉之瞳”的掌控，根本无法长时间维持，更别提在那短短时间内，记忆并描摹下如此复杂的图案了！

　　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！

　　青瑶感到一阵无力。机会就在眼前，那个图案可能是打破死局的关键，可她却没有能力抓住它！

　　不行！必须做到！

　　她眼中闪过一丝狠色。无论如何，必须再试一次！哪怕拼着神识受损，也要将那图案记下来！

　　她盘膝坐下，不再犹豫，开始疯狂运转《太阴导引诀》，汲取太阴星力，务求在最短时间内，将自身状态恢复至巅峰，甚至……尝试突破目前的极限！

　　时间，只剩下三天！

　　然而，就在她凝神修炼，试图冲击更高层次时，丹田深处，那团一直被她用太阴星力勉强压制着的、属于“毒芯”的阴寒滞涩之气，仿佛受到了她激烈心绪与强行运转功法的刺激，猛地躁动起来！

　　一股钻心的、如同万千冰针同时穿刺的剧痛，毫无征兆地从丹田爆发，瞬间席卷全身！

　　“呃啊——！”

　　青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，整个人蜷缩在地，冷汗瞬间浸透衣衫，脸色惨白如纸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！

　　毒芯……偏偏在这个时候……发作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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