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 图穷匕见

　　“凝神露”冰凉的玉瓶紧贴着滚烫的额头，那丝寒意如同细针，刺入青瑶过度消耗而灼痛的识海，带来一阵短暂的、近乎残忍的清明。她摒弃所有杂念，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幅残缺的“太阴锁魂印”草图之中。

　　脑海中，银色的线条开始扭曲、流动，试图补全那缺失的核心部分。这并非简单的记忆回溯，而是一种基于理解与感知的推演，消耗的是比内力更为玄妙也更为珍贵的神魂本源。每一根线条的延伸，每一个符文的勾勒，都伴随着神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与眩晕。

　　汗水瞬间浸湿了她的鬓角，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。她紧咬着下唇，直至口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，才勉强维持住那缕即将溃散的心神。

　　不行……还是不行！

　　那核心节点仿佛被笼罩在最深沉的迷雾之中，任由她如何催动神识，如何回忆那惊鸿一瞥的感受，始终模糊不清，难以捉摸。几次强行的冲击，只换来脑海中更剧烈的轰鸣与眼前阵阵发黑。

　　她猛地睁开眼，一把将额头上的玉瓶攥在手心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，如同离水的鱼。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。她甚至能感觉到，刚刚稳定下来的神魂，又出现了细微的裂痕。

　　“寒髓引”在丹田深处发出蠢蠢欲动的阴寒悸动，警告着她已触及极限。

　　绝望，如同冰冷的藤蔓，一点点缠绕上她的心脏。

　　难道……真的没有办法了吗？明日子时，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孙贵妃，如同待宰的羔羊，被投入那邪恶的仪式之中？

　　不！绝不能！

　　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，目光再次投向桌上那白色的瓷瓶——陆离带来的，“先生”命令她给孙贵妃服下的药物。

　　这药，或许是变数！

　　她重新拿起瓷瓶，再次仔细感知那“剥离”与“引导”的能量特性。一个极其冒险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，逐渐在她脑中清晰成形。

　　这药，既然是用来在仪式前给“容器”服用的，其作用很可能不是为了杀死孙贵妃，而是为了……进一步激活，或者“净化”她体内的某种状态，以确保仪式能够最大限度地汲取她作为“容器”的价值！换句话说，它可能会在短时间内，让“太阴锁魂印”变得更加“清晰”或者“活跃”！

　　如果……如果她能想办法，在孙贵妃服下此药后，锁魂印产生变化的短暂瞬间，动用“凝神露”进行观察……那么，找到核心节点的可能性，将大大增加！

　　但这其中的风险，同样巨大。首先，她如何能在守备森严的长春宫内，完成喂药并同时观察？其次，这药物的效果未知，万一引发不可控的后果，比如孙贵妃立刻死亡，或者锁魂印彻底爆发，她都难逃一死。最后，“凝神露”只有十息时间，她必须在电光石火间，完成观察、记忆、分析，这对她目前的状态而言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
　　赌，还是不赌？

　　青瑶握着瓷瓶的手指，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。这是一场以性命为筹码的豪赌，赌赢了，或可窥得一线生机；赌输了，便是万劫不复。

　　时间，在寂静中流逝，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。

　　最终，她眼中所有的犹豫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。她没有退路了。坐以待毙是死，冒险一搏，或许还有生路！

　　她小心翼翼地将白色瓷瓶和“凝神露”并排收入怀中最隐秘的位置。然后，她拿起那张残缺的草图，就着烛火，将其点燃。橘黄色的火焰吞噬着纸张，上面那些扭曲的线条化作灰烬，仿佛象征着旧有的、徒劳的努力被付之一炬。

　　她看着火焰燃尽，眼神冰冷而坚定。

　　现在，她需要的是一个机会，一个能够进入长春宫，并且接近孙贵妃的机会。

　　二

　　第三日的白天，是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度过的。但这种平静，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，空气被压缩到极致的死寂。乾清宫内往来人迹更少，连怀安都罕见地没有露面。宫墙之外，隐约能听到甲胄摩擦与整齐脚步声频繁调动，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肃杀之气。

　　平阳郡王所说的“清洗”，似乎并非空穴来风。

　　青瑶安静地待在暖阁内，没有再做任何徒劳的尝试。她只是静静地调整着呼吸，尽可能地恢复着体力与精神，如同一只收敛了所有气息，等待着致命一击的猎豹。

　　她在等，等一个变数，等一个可能出现的、混乱的契机。

　　果然，变故在午后悄然而至。

　　暖阁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急促的脚步声，伴随着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响，以及太监尖细而惶急的阻拦声。

　　“放肆！此乃乾清宫后殿，你们岂敢擅闯？！”

　　“奉曹督主令，搜查宫中可疑人等！确保陛下安危！让开！”

　　东厂的人！他们竟然真的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动手！而且，目标直指乾清宫后殿！

　　青瑶的心脏猛地一紧。是冲着她来的？还是……借着“肃清”之名，行灭口或栽赃之实？

　　她迅速起身，将身形隐匿在门后的阴影里，全身戒备。

　　脚步声在暖阁外停下，粗暴的推搡声和怀安愤怒的呵斥声传来。

　　“这里住的是陛下亲自安置的青瑶尚义！岂是你们能随意搜查的？！”

　　“怀公公，职责所在，得罪了！督主有令，任何人不得例外！开门！”

　　眼看冲突一触即发，就在这时，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响起，虽然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，却瞬间镇住了场面：

　　“何事喧哗？”

　　是皇帝朱瞻基！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！

　　门外瞬间安静下来，只剩下东厂番子们略显慌乱的请安声：“叩见陛下！”

　　“曹谨行让你们来的？”朱瞻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，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
　　“回……回陛下，督主是为了宫闱安全，以防宵小作乱……”

　　“朕的乾清宫，何时成了宵小作乱之地？”朱瞻基打断了他，语气平淡，却让门外一众东厂番子噤若寒蝉，“还是说，曹伴伴觉得，朕这里，藏着什么‘可疑人等’？”

　　“奴才不敢！”领头的番子声音发颤。

　　“既然不敢，那就退下。”朱瞻基的声音不容置疑，“怀安。”

　　“奴才在。”

　　“传朕口谕，各宫严守本位，无朕手谕，任何人不得擅动，违令者，以谋逆论处！”

　　“奴才遵旨！”

　　门外响起一片杂乱的跪地领命和退去的脚步声。

　　青瑶靠在门后，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似乎在她房门上停留了一瞬，随即，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
　　危机暂时解除。但青瑶知道，这只是风暴前的一个小插曲。曹谨行敢将手伸到乾清宫，其嚣张气焰与背后可能的倚仗，可见一斑。皇帝虽然暂时压制住了他们，但宫中的局势，显然已经紧绷到了极点。

　　这一次搜查被打断，难保不会有下一次。而且，这混乱，或许就是她的机会！

　　一个大胆的计划，在她心中迅速成型。

　　三

　　夜幕，终于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，缓缓笼罩了整个紫禁城。宫灯在风中摇曳，将幢幢黑影投射在宫墙之上，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。

　　青瑶换上了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灰布衣，将头发紧紧束起。她最后检查了一遍怀中的瓷瓶和“凝神露”，又将几样可能用到的零碎物件贴身藏好。

　　她没有选择从正门离开。乾清宫后殿的守卫虽然因为皇帝的严令而不敢擅离职守，但经历了白天的风波，难免人心浮动。

　　她悄然推开后窗，如同狸猫般滑入窗外的小院。夜色深沉，寒风刺骨。她运转起“太阴敛息术”，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，贴着墙根的阴影，向着记忆中通往长春宫的另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潜行而去。

　　一路上，她果然遇到了数拨巡逻的侍卫和东厂番子，气氛远比平日紧张。凭借着超常的感知和敛息术，她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大部分岗哨。越靠近长春宫，守卫越发森严，几乎是五步一岗，十步一哨，火把将宫道照得亮如白昼。

　　她伏在一处假山之后，眉头紧锁。如此严密的守卫，别说进去喂药观察，就是靠近都难如登天。

　　难道要功亏一篑？

　　就在她焦急万分之际，长春宫侧后方，靠近宫墙角落的那处杂役房方向，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喧哗和骚动！

　　“走水了！走水了！杂役房走水了！”

　　“快！快去救火！”

　　刹那间，原本严密守卫在长春宫正门方向的不少侍卫和番子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情吸引，纷纷向着杂役房方向涌去。

　　机会！

　　青瑶眼中精光一闪！这火起得太过巧合！是意外？还是……有人刻意为之？是平阳郡王的人？还是……其他势力？

　　无论原因为何，这无疑是她等待已久的混乱契机！

　　她不再犹豫，趁着守卫被吸引、出现短暂空缺的刹那，身形如同鬼魅般从假山后掠出，沿着宫墙的阴影，疾速向着长春宫一侧的一扇平日里运送杂物、较为隐蔽的侧门潜去！

　　侧门果然也有守卫，但只有两人，此刻正伸着脖子张望杂役房方向的火光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
　　青瑶屏住呼吸，计算着距离和时机。就在两人转头交谈的瞬间，她手腕一抖，两枚淬毒的银针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！

　　“呃……”

　　两名守卫身体微微一僵，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，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。

　　青瑶迅速上前，将两人拖到阴影处，随即轻轻推开那扇侧门，闪身而入。

　　长春宫内，同样因为外面的骚动而显得有些混乱。宫人们惊慌失措，有的向外张望，有的不知所措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。

　　青瑶凭借着之前的记忆和对气息的感知，避开人流，如同一条滑溜的游鱼，径直向着孙贵妃的寝殿方向摸去。

　　越靠近寝殿，那股阴冷诡异的能量场越发清晰强烈。寝殿外依旧有侍卫和太医守着，但注意力显然也被外面的火情分散了不少。

　　她隐匿在一处廊柱之后，观察着寝殿门口的动静。必须想办法引开这些人，哪怕只是片刻！

　　她目光扫过，落在不远处一个捧着药罐、正匆匆走向寝殿的宫女身上。

　　有了！

　　她悄无声息地靠近，在那宫女经过一个转角时，闪电般出手，一掌切在其后颈。宫女闷哼一声，软倒在地。青瑶迅速将她拖到角落，飞快地与她互换了外衣，并将自己的脸用灰尘匆忙抹花，然后端起那罐尚且温热的汤药，低着头，向着寝殿门口走去。

　　“站住！干什么的？”守在殿外的侍卫厉声喝道。

　　“奴婢……奴婢是来给娘娘送药的……”青瑶压低了声音，模仿着宫女惶恐的语气，将头垂得更低。

　　“药？太医不是刚看过吗？怎么又送药？”侍卫疑惑地打量着她。

　　“是……是曹督主吩咐的……说……说是南疆巫医新配的……务必让娘娘服下……”青瑶壮着胆子，抬出了曹谨行和南疆巫医的名头。她赌的就是此刻宫中的混乱，以及曹谨行势力在长春宫的渗透程度。

　　果然，那侍卫听到曹督主和南疆巫医，脸色微变，与同伴对视一眼，似乎有些犹豫。外面火势未熄，嘈杂声不断，宫内气氛诡异，他们也不敢完全做主。

　　“进去吧！动作快点！”最终，一名侍卫挥了挥手，示意放行。

　　青瑶心中狂喜，连忙低着头，端着药罐，快步走入了那扇象征着生死界限的寝殿大门。

　　殿内，依旧是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。层层纱幔低垂，隔绝了内外的视线。几名宫女跪在榻前，无声垂泪。

　　青瑶没有理会她们，她的目光，瞬间穿透纱幔的间隙，落在了凤榻之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轮廓上。

　　就是现在！

　　她快步上前，假装要将药罐放在床头矮几上，袖中的手，已悄然握住了那个白色瓷瓶。

　　然而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瓶塞的刹那——

　　一个冰冷、干涩、如同金石摩擦般的声音，毫无征兆地，自那层层纱幔之后，幽幽响起：

　　“你……终于来了……”
　　http://www.hlys.cc/47385/52.html

　　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hlys.cc。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m.hlys.c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