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密室疑云

　　西苑，地宫废墟。

　　昨夜的惊天动地已然平息，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残垣断壁和深不见底的陷坑。原本矗立的钟楼彻底坍塌，化作一堆焦黑的木料和碎砖，巨大的梁柱如同巨兽的骸骨，狰狞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土味、烧焦的气味，以及一丝若有若无、令人心悸的能量残余。

　　大批东厂番子和工部派来的匠人正在紧张地清理现场，绳索、杠杆、箩筐穿梭不停，呼喝声、敲击声混杂，试图从这片废墟中找出更多线索，或至少清理出一条通路。当曹谨行、陆离和青瑶这三尊“大佛”在一众护卫簇拥下抵达时，所有劳作瞬间停止，众人垂首肃立，气氛压抑。

　　“督主，陆大人，沈司正。”一名负责清理的东厂档头快步上前，脸上带着敬畏与紧张，指着废墟深处一个被临时用木架支撑起来的、黑黢黢的洞口，“密室入口就在下面，原先被一块断裂的巨石和祭坛碎块掩盖，弟兄们清理时才偶然发现。”

　　那洞口不大，仅容一人弯腰通过，里面透出阴冷潮湿的气息，以及一种……与周围废墟格格不入的、陈腐中带着一丝邪异的味道。

　　曹谨行眯着眼看了看洞口，又瞥向陆离和青瑶，皮笑肉不笑地道：“陆镇抚使，沈司正，请吧？陛下可是等着咱们的回禀呢。”

　　他刻意强调了“咱们”，仿佛三人真是同心协力的搭档。

　　陆离面无表情，只是对身后的两名锦衣卫校尉微微颔首。那两人立刻上前，一人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带来的特制气死风灯，另一人则抽出绣春刀，率先弯腰钻入了洞口探查。动作干净利落，显然是老于此道。

　　青瑶则对跟随自己前来的一名内卫低声道：“你在外面守着，留意四周。”那内卫会意，抱拳领命，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忙碌的人群和废墟。

　　片刻后，进入探查的锦衣卫校尉探出头来：“大人，下面安全，有一条短通道，通往一间石室。”

　　“杂家倒要看看，这里面藏了什么宝贝！”曹谨行冷哼一声，示意一名东厂档头提着灯在前引路，自己跟着钻了进去。陆离紧随其后。

　　青瑶走在最后。在她弯腰踏入洞口的刹那，识海中微微一颤，手背上那淡银色的星辰印记也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暖意。这密室……果然不简单。她不动声色，将一丝太阴之力凝聚于双眸，眼前的黑暗顿时清晰了许多。

　　通道很短，只有几步距离，尽头是一扇半掩着的、看似普通的石门。推开石门，一股更浓郁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，其中夹杂着那股邪异感也愈发明显。

　　石室不大，约莫寻常房间大小，四壁空空，只有角落堆放着几个蒙尘的箱笼，而最引人注目的，是石室中央一张石桌上，摆放着的几样东西——

　　一叠用油布包裹、保存尚算完好的书信。

　　一个巴掌大小、造型古朴诡异的青铜罗盘，罗盘指针并非指南，而是指向某个固定的、散发着微光的奇异符号。

　　以及，一截约一尺长、通体漆黑、表面布满天然螺旋纹路、却断口参差不齐的……木头？或者说是某种植物的根茎？

　　那东厂档头将气死风灯放在石桌上，昏黄的光芒照亮了这几样物事。

　　曹谨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，他抢先一步走到石桌前，故作谨慎地没有直接用手去碰，而是指着那叠书信对陆离道：“陆镇抚使，你看这……”

　　陆离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试探，直接上前，戴上一副薄如蝉翼的银丝手套，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，展开。灯光下，信纸泛黄，字迹是一种略显古怪的、仿佛融合了多种笔意的字体，内容更是晦涩难懂，夹杂着大量星象术语和隐语。

　　“……癸水东流，青龙潜渊，当引太阴之华，渡于‘阙’位……‘基石’动摇，需以‘养料’稳固……‘坐标’候选非一，择优而噬……”

　　陆离快速浏览着，冰冷的眉头微微蹙起。这些信件的内容，确实与“逆星之仪”相关，提到了“基石”、“坐标”、“养料”（很可能指孙贵妃和青瑶这样的“容器”与“药引”），但其用语极其隐晦，并未直接提及任何具体的人名或地点。而且，这字迹……他似乎在某个案卷中见过类似的风格，但一时想不起来。

　　“杂家来看看！”曹谨行也凑了过来，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，随即脸色“大变”，指着信纸惊怒道：“这……这果然是那逆党的密信！竟敢妄图动摇国本！还有这‘坐标’候选……莫非除了平阳郡王，还有其他乱臣贼子？！”

　　他的表演痕迹有些过重。青瑶冷眼旁观，心中冷笑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她的目光被那个青铜罗盘和那截黑色木头吸引。尤其是那截木头，给她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，仿佛那不是什么死物，而是在……缓慢地、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空气中残留的、稀薄的太阴之力和地脉之气！

　　她悄然运转太阴本源，感知聚焦于那截木头。

　　轰！

　　一段破碎、混乱、充满痛苦与怨念的画面碎片，猛地冲入她的脑海！

　　——黑暗的地底，巨大的、蠕动的黑色根须缠绕着一具具枯骨，根须尖端刺入尸骸的眼窝、口鼻，汲取着残存的生机与魂力……祭坛幽蓝的光芒照耀下，这截木头被从主根上斩下，浸泡在混合了鲜血和秘药的液体中……一个模糊的身影（是“先生”？）手持刻刀，在木头上刻画着与锁魂印相似的符文……

　　“噬魂木！”一个古老的名词伴随着强烈的厌恶感，从青瑶继承的“星殒之核”破碎记忆中浮现。这是一种生长在极阴之地的邪物，能自发吞噬生灵精气与魂力，是炼制某些邪恶法器、乃至作为部分禁忌仪式的“能量中转”或“污秽核心”的绝佳材料！

　　这截噬魂木出现在这里，绝非偶然！它很可能是“逆星之仪”的某个组成部分，或者备用材料！

　　而那个青铜罗盘……青瑶将感知转向它。罗盘上的奇异符号，在她太阴之力的刺激下，微微发光，指针轻轻颤动，似乎……在隐约指向她？不，更准确地说，是指向她体内流淌的太阴本源之力！

　　这是一个……追踪或者感应太阴之力的罗盘？！

　　青瑶的心猛地一沉。“先生”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有！这意味着，只要她动用稍大规模的本源之力，就可能被对方感应到方位！昨夜地宫之中，若非有獬豸神兽和“星殒之核”本身的力量干扰，恐怕她早就暴露了！

　　这密室，这些“证物”……它们出现的时机太巧了！就像是有人知道他们会来查，特意“准备”好的！是为了误导调查方向？还是为了……进一步试探她的底细？甚至，这噬魂木和感应罗盘，本身就是针对她的又一个陷阱？

　　“沈司正，”曹谨行的声音打断了青瑶的思绪，他指着那叠信件，语气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，“你精通此道，不妨也来看看这些密信？或许能从中解读出更多逆党的阴谋？”

　　他将最难啃的骨头，抛给了青瑶。这些信内容晦涩，若青瑶解读不出，便可质疑她的能力；若她解读出不利于自身或他人的内容，则正中他下怀；若她解读出指向“先生”核心的秘密……那更是他乐见其成，可以坐收渔利。

　　陆离也放下信件，目光投向青瑶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他想看看，这位脱胎换骨的沈司正，面对这明显有问题的“证物”和曹谨行的刁难，会如何应对。

　　青瑶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。她知道，自己必须冷静。她走到石桌前，没有去看那些信件，而是先将目光投向了那截噬魂木和青铜罗盘。

　　“曹公公，陆大人，”她声音平静，听不出情绪，“这些信件固然重要，但依奴婢看，这两样东西，恐怕才是关键。”

　　她伸出带着银丝手套的手（这是进来前陆离递给她的），轻轻拿起那截噬魂木。在接触的刹那，她刻意引导体内一丝纯净的太阴本源之力包裹住手指，隔绝了噬魂木那贪婪的汲取之力，同时将一股蕴含着“星殒之核”净化意志的力量，反向侵入噬魂木内部！

　　“嗡……”噬魂木猛地一颤，表面的黑色似乎淡了一丝，那股令人不适的邪异气息也出现了瞬间的紊乱！

　　曹谨行眼神一凝！

　　陆离的眉头也挑动了一下。

　　“此物名为‘噬魂木’，”青瑶举起这截木头，目光锐利地看向曹谨行，“乃极阴邪物，专司吞噬生灵精气魂力。出现在这仪式相关的密室里，曹公公以为，它是用来做什么的？又是何人，需要用到此等邪物？”

　　她不答反问，直接将问题抛回给曹谨行，同时点明了此物的邪恶用途，潜台词便是——拥有并使用此物者，绝非善类！

　　曹谨行脸色微变，强自镇定道：“自然是那‘先生’逆党所用！此等邪物，正说明了他们的丧心病狂！”

　　“是吗？”青瑶不置可否，又拿起了那个青铜罗盘，体内太阴之力微微波动。果然，罗盘指针立刻产生了更明显的偏转，牢牢指向她。“那这个呢？这个能感应太阴之力的罗盘，莫非也是‘先生’用来寻找同党的？”

　　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：“还是说，‘先生’生怕别人找不到他，特意留下了这等指向明确的‘线索’？”

　　这话已是带着明显的讽刺！暗示这些“证物”的出现，本身就可能是一个局！

　　曹谨行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，他盯着青瑶，眼中杀机一闪而逝：“沈司正此言何意？莫非是怀疑杂家伪造证物不成？！”

　　“奴婢不敢。”青瑶放下罗盘，语气依旧平静，“只是觉得，这一切太过‘恰到好处’。仿佛有人知道我们必会来此，提前将这些东西‘摆放’整齐，等着我们发现。尤其是这噬魂木和感应罗盘，其作用……未免太过针对与明显。曹公公执掌东厂，经验丰富，难道不觉得蹊跷吗？”

　　陆离此刻也缓缓开口，声音冰冷：“沈司正所言，不无道理。此地密室发现得突兀，证物摆放整齐，与周围废墟环境颇有出入。确需谨慎查验。”

　　连陆离都站在了青瑶这边！曹谨行顿时陷入了被动！他原本想借这些“证物”搅混水，甚至给青瑶下套，却没料到青瑶如此敏锐，直接点破了其中的破绽，更引来了陆离的怀疑！

　　“你……你们！”曹谨行气得胸口起伏，指着青瑶和陆离，“好！好！既然你们怀疑杂家，那便请陛下圣裁！看看是杂家办事不力，还是有人在此故弄玄虚，混淆视听！”

　　他这是要闹到皇帝面前了。

　　然而，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，异变再生！

　　那名被青瑶留在外面的内卫，突然神色凝重地快步闯入密室，也顾不得礼节，直接对青瑶低声道：“司正大人，不好了！我们留在典籍司的那三位女官……刚刚传来消息，她们在整理卷宗时，突然晕倒两人，剩下一人也精神恍惚，胡言乱语，说……说看到了鬼影和血色符文！”

　　什么？！

　　青瑶瞳孔骤缩！她这边刚刚在密室发现疑似陷阱的证物，那边她初步搭建的班底就立刻出了问题！这绝不是巧合！

　　是针对她的调虎离山？还是警告？抑或是……灭口？

　　曹谨行闻言，先是一愣，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、幸灾乐祸的诡笑。

　　陆离的目光也瞬间变得锐利如刀，看向了青瑶。

　　青瑶的心，直往下沉。对方的反击，来得如此之快，如此之狠辣！

　　她猛地看向石桌上那截仍在散发着隐晦邪气的噬魂木，又想起那三个正在誊录可能触及“先生”势力秘密卷宗的女官……

　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——难道这噬魂木，不仅能吞噬精气魂力，还能……隔空咒杀，或者干扰与之相关的、心神投入特定事务之人的神智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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