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章 白鸽传书

　　那白鸽通体雪白，唯有眼圈一抹淡金，神骏非凡。它歪着头，乌溜溜的眼珠打量着青瑶，带着一种近乎通晓人性的灵慧。它轻盈地落在青瑶伸出的手指上，细小的爪子抓握有力，却并未带来刺痛。

　　青瑶的心跳微微加速。这绝非宫中驯养的信鸽，其品种罕见，姿态灵异，更像是……某种经过特殊培育、甚至可能带有微薄灵兽血脉的异种。是谁？在这个敏感的时刻，用这种方式联系她？

　　她警惕地再次扫视窗外，确认无人窥视，这才小心翼翼地从白鸽腿上解下一个小小的、用蜜蜡封存的银白色金属管。金属管入手冰凉，表面光滑，没有任何标识。

　　白鸽在她取下金属管后，亲昵地用喙蹭了蹭她的手指，随即振翅而起，如同一道白色闪电，迅速消失在庭院上方的天空，来去无踪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
　　青瑶握着那冰冷的金属管，回到室内，关上窗户。她指尖凝聚一丝太阴之力，轻轻抹过蜜蜡封印。封印无声无息地消融，露出管内卷成细卷的一小张素笺。

　　她将素笺展开，上面的字迹并非笔墨书写，而是一种用特殊药水写就的、略显潦草却筋骨嶙峋的小楷，字迹在接触到空气后，才缓缓显现出来：

　　“曹已醒，神智半清，呓语断续，提及‘坤宁’、‘凤印’、‘替身’、‘怨灵巢穴’。然其体内禁制犹存，强行逼问恐致其神魂彻底崩毁。陛下已秘令转移，严加看守。西厂动向诡秘，似另有所图。宫阙将倾，望自珍重，待时而动。”

　　没有署名，但字里行间那冰冷的叙述风格和对局势精准的把握，让青瑶瞬间确定了传信人的身份——陆离！

　　是他！他竟然用这种方式，跨越了皇帝可能设置的监视，将如此重要的情报直接传递给了她！

　　曹谨行醒了！虽然神智未完全清醒，但他的呓语直接指向了坤宁宫！“凤印”、“替身”、“怨灵巢穴”！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，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！

　　“先生”的目标，果然是坤宁宫，是皇后！所谓的“替身”，是指用某种方式控制或替代皇后？还是指皇后本身，就是某个更大存在的“替身”？“怨灵巢穴”更是证实了青瑶的感知，坤宁宫已然成了宫中怨念汇聚的核心！

　　而皇帝秘令转移曹谨行，严加看守，既是保护这关键的人证，也是防止消息走漏，打草惊蛇。西厂“另有所图”，王瑾那个笑面虎，他的西厂到底在暗中进行着什么？是奉了皇帝更隐秘的旨意，还是……他本身也有自己的算计？

　　“宫阙将倾，望自珍重，待时而动。”陆离最后的警示，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。他告诉她这些，是提醒，是合作信号的延续，还是……某种更复杂的布局？

　　青瑶指尖窜起一簇微弱的太阴之火，将素笺燃为灰烬，连同一丝可能残留的药水气息都彻底净化。她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暴露陆离，以及这条秘密通讯渠道的证据。

　　心潮起伏，难以平静。

　　曹谨行的呓语，如同拼图上最关键的一块，将许多零散的线索串联了起来。“先生”利用坤宁宫作为怨灵巢穴，其最终目的，很可能是冲着皇后和凤印而去！凤印乃后宫权柄象征，亦与国运有所牵连。若皇后被控或被替，凤印落入“先生”之手，再结合那汇聚的庞大怨念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“坐标”……其所能造成的破坏，将远超之前的“逆星之仪”！

　　必须阻止！但如何阻止？

　　皇帝显然已经知情，并采取了行动。但皇帝的态度依旧暧昧，他顾忌什么？是皇后的身份？是可能引发的朝堂动荡？还是……他对于彻底清除“先生”势力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？

　　她不能完全依赖皇帝。陆离的传信也暗示了这一点，“待时而动”，意味着时机未到，或者，皇帝的计划可能存在变数。

　　她需要有自己的准备。

　　接下来的两日，青瑶深居简出，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调息，巩固修为，同时也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。挽碧那边传来一些零碎的消息，无非是坤宁宫近日宫人行事愈发谨慎，皇后称病免了近日的晨昏定省，以及西厂的人似乎在暗中排查与各宫有往来的特定人员，但并未有直接针对坤宁宫的大动作。

　　平静，依然是令人窒息的平静。

　　第三天夜里，青瑶正在尝试以神识沟通手背的星辰印记，希望能从中获得更多关于星辰之力应用的传承记忆，窗外却再次传来了翅膀扑棱声。

　　还是那只白鸽！

　　它再次落在窗台，腿上依旧绑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管。

　　青瑶心中一动，迅速取下金属管。这一次，里面的素笺上只有简短的八个字：

　　“子时三刻，西苑废亭。”

　　西苑废亭？那是西苑地宫事件后，一片被划为禁区、靠近原来钟楼废墟的区域。陆离约她在那里见面？他想做什么？

　　风险极大！西苑如今守卫必然森严，而且经过地宫之事，那里磁场混乱，气息诡异，绝非密会的好地点。但陆离选择那里，或许正是因为其混乱和危险，反而能避开某些耳目？

　　去，还是不去？

　　青瑶看着那八个字，指尖的太阴之火再次将素笺化为虚无。

　　她走到窗边，望向西苑的方向。夜色深沉，那片区域仿佛被更浓重的黑暗所吞噬。

　　陆离在这个时候，以这种方式约见她，必然有极其重要且无法通过信鸽传递的事情。

　　她想起了地宫中他塞给她的“固魂丹”，想起了太液池底他默契的配合与最后的警示，也想起了他冰冷外表下那难以捉摸的立场。

　　这是一个险局，但也可能是一个契机。

　　她深吸一口气，眼中闪过一丝决断。

　　子时三刻，月隐星稀，正是夜最深沉的时刻。

　　青瑶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，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，如同一缕青烟，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逻的守卫，向着西苑的方向潜行而去。

　　越靠近西苑，那股因大地创伤和邪气残留而产生的混乱、压抑感就越发明显。曾经的钟楼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基座，如同巨大的伤疤。周围的树木也呈现出不正常的枯败姿态。

　　废亭位于废墟边缘的一座小丘上，亭子本身也已半塌，在凄冷的夜风中显得摇摇欲坠。

　　青瑶隐匿在一棵枯树后，仔细观察着四周。没有守卫，也没有其他异常的气息。她悄然运转太阴之力，感知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。

　　片刻后，她目光一凝，锁定了废亭阴影中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玄色身影。

　　他来了。

　　青瑶没有立刻现身，依旧保持着隐匿状态，传音过去，声音细微如丝：“陆大人约在此地，所为何事？”

　　那玄色身影微微一动，陆离冰冷的声音同样以传音入密的方式，直接在她耳边响起：“曹谨行活不过明日卯时。”

　　青瑶心中剧震！活不过明日卯时？！皇帝不是秘令严加看守吗？怎么会……

　　“陛下之意？”她立刻追问。

　　“非陛下之意。”陆离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，“是他体内禁制被远程引动了，无法可解。王瑾提议‘废物利用’，在他彻底湮灭前，强行搜魂，或许能榨取最后一点有价值的信息。陛下……默许了。”

　　强行搜魂！这等酷烈手段，对于神魂本已濒临崩溃的曹谨行而言，无异于最残忍的折磨，且成功率极低，即便成功，得到的也多半是支离破碎的混乱信息，施术者亦要承担不小的反噬风险。王瑾提出此议，是为了立功，还是为了……灭口？

　　而皇帝的默许，更显得冷酷而无奈。他需要信息，哪怕只有一丝一毫。

　　“所以？”青瑶隐隐猜到了陆离的意图。

　　“搜魂过程，能量波动剧烈，且集中于神魂层面。”陆离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，“你是目前唯一能清晰感知并一定程度上干预神魂层面力量的人。我需要你在外围策应，一是确保搜魂过程不被‘先生’或其党羽借机干扰或窥探；二是……若有机会，尝试捕捉曹谨行神魂彻底消散前，可能溢出的、关于‘坐标’或‘先生’真实身份的碎片信息。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。”

　　他果然是为了此事！他要冒险在皇帝和王瑾的眼皮底下，截取那可能转瞬即逝的关键信息！

　　“王瑾会亲自施术？”青瑶问道。

　　“是。西厂有秘法，专攻此道。”陆离道，“地点在浣衣局地下密牢。我会设法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，引开部分注意力，但核心区域的看守我无法调动。你需要自行潜入，并绝对隐藏自身。若被发现，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
　　浣衣局地下密牢！那是西厂的地盘！在王瑾这个深不可测的老太监亲自施术的情况下，潜入其核心区域，还要在两大高手（王瑾和可能存在的其他西厂高手）以及可能存在的“先生”窥探下，截取神魂信息……

　　这简直是刀尖跳舞，九死一生！

　　但陆离说得对，这可能是揭开“坐标”和“先生”面纱的最后机会。曹谨行一死，很多秘密可能将永远沉埋。

　　青瑶沉默了片刻，夜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。

　　“何时？”她问，声音平静无波。

　　“明日丑时正。”陆离道，“我会在浣衣局西北角的废井处，制造短暂的能量扰动。那是你唯一的机会窗口，不会超过十息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青瑶只回了一个字。

　　陆离似乎微微顿了一下，玄色的身影在黑暗中仿佛更加凝实了些许。“小心王瑾。他……不简单。”

　　说完，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一滑，融入了更深的黑暗，消失不见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　　青瑶依旧站在原地，感受着西苑废墟吹来的、带着焦糊和阴冷气息的夜风。

　　明日丑时，浣衣局地下密牢。

　　那将是另一个生死战场。

　　她抬起头，望向皇宫中心，坤宁宫的方向，又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，看到了那座隐藏着最终秘密的宫殿。

　　风暴，终于要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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