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 同息难调 糖霜初探

　　残羹冷炙下肚，虽不雅观，却实实在在地提供了活下去的热量。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感稍退，身体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酸痛便愈发清晰地凸显出来。

　　阳光渐暖，晒得废墟间的尘土气都蒸腾起来。

　　玉笋吃饱了（尽管质量堪忧），困意便如潮水般涌上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，眼皮开始打架，竟不管不顾身下是碎石瓦砾，脑袋一歪，就想这么睡过去。

　　另一边，玄真子强撑着吃完那焦苦的芋头，胃里虽不再空荡，灵台却一片混乱。方才“道心崩摧”的疯狂进食之举，此刻回想起来，简直如同被什么邪祟附体！他耳根滚烫，不敢去看玉笋，只能紧闭双眼，试图重新凝聚那散若游丝的内息，哪怕只能恢复一丝，也能带来些许掌控感。

　　他摒弃杂念，手掐子午诀，依照师门最基础的吐纳法门，试图引气归元。

　　起初十分艰难，丹田如同干涸的龟裂土地，只有微弱的热感（业火余毒）与寒意（九阴残余）交织盘踞，难以调动。他耐着性子，一遍遍尝试。

　　渐渐地，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、熟悉的内息，从经脉深处被唤醒，开始缓缓流动。

　　玄真子心中一喜，正待细细引导——

　　“呼……哧……呼噜……”

　　旁边，玉笋已然睡着，发出了轻微却规律的鼾声。她睡得极沉，甚至还无意识地咂摸了一下嘴，仿佛梦里还在回味那半个扁馒头。

　　这鼾声本不算什么。

　　但就在玄真子那丝内息即将汇入丹田的瞬间——

　　“呼噜！！！”

　　玉笋猛地打了一个格外响亮的呼噜！还伴随着一个不雅的、类似吹口哨的鼻音！

　　几乎是同一时刻——

　　玄真子丹田处那丝刚刚凝聚的、微弱的内息，如同受惊的游鱼，猛地一颤，随即失控地乱窜起来！引得他体内那冰火交织的残余能量也随之一荡！

　　“呃！”

　　玄真子闷哼一声，只觉得丹田处一阵针刺般的剧痛，喉头一甜，竟险些喷出一口血来！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，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白，额间冷汗涔涔。

　　他猛地睁开眼，难以置信地看向旁边睡得四仰八叉、毫无知觉的玉笋。

　　又是她？！

　　连他打坐调息她都能干扰？！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牵连？！

　　吴郎中正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芋头皮收拢起来（以备不时之需），见状吓了一跳：“道长！您没事吧？可是余毒未清？”

　　玄真子咬着牙，从牙缝里挤出声音：“无妨。”他实在没法解释刚才那诡异的现象。难道说自己是被人家的呼噜吓到差点走火入魔？

　　他不信邪，再次闭目，尝试调息。这次他格外小心，分出一丝心神留意着旁边的动静。

　　内息再次艰难凝聚，缓缓流动。

　　玉笋的鼾声平稳了些。

　　玄真子稍稍安心，引导内息……

　　就在内息即将再次归入丹田的微妙关头——

　　睡梦中的玉笋，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，嘴角弯起，发出一声极满足、极轻微的：“嗯~哼……”

　　几乎是同步地——

　　玄真子丹田那丝内息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小手轻轻挠了一下，猛地一跳，再次偏离了既定路线，在他经脉里打了个旋儿，带来一阵诡异的、难以言喻的……舒麻感。

　　“！！！”

　　玄真子猛地睁开眼，这次连脖子都红了！那不是疼痛，却比疼痛更让他惊慌失措！那感觉……那感觉简直……

　　他死死瞪着玉笋，胸膛剧烈起伏，道冠都气得微微发颤。这妖尼！连睡觉都不安生！修的这是什么邪功？！连呼噜和梦呓都能乱人道心！

　　吴郎中看着他忽白忽红、咬牙切齿又羞愤难当的脸色，吓得大气不敢出，完全摸不着头脑。这道长……莫非是余毒入脑，开始出现癔症了？

　　玄真子彻底放弃了调息。他算是看明白了，有这馋痨尼姑在旁边，他别说恢复功力，能保住不走火入魔就算三清祖师保佑了！

　　他阴沉着脸，目光扫过四周，最后落在那坛诡异的糖醋蒜上。

　　既然无法调息，总要找点事做，弄清现状。这所谓的“源种残骸”究竟是何种邪物，竟引得那怪医如此重视，又能让他与这尼姑产生如此……如此不堪的牵连！

　　他强撑着虚弱的身子，挪到坛子边，忍着那复杂的味道，仔细端详。

　　坛底那层晶莹微黄、夹杂碎晶的“糖霜”，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。他尝试运起一丝微乎其微的神念，小心地探向那糖霜。

　　就在神念即将接触的刹那——

　　旁边睡着的玉笋，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右臂。那沉寂的冰火纹路，似乎被玄真子那丝微弱的、带着业火气息的神念引动，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。

　　几乎是同步地——

　　玄真子的神念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，猛地被弹回！与此同时，一股极其混乱、却又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的能量波动，顺着那丝神念，猛地反馈回他的识海！

　　轰！

　　无数混乱的碎片画面和信息如同爆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！

　　——炽热到能融化金铁的业火！

　　——冰冷到能冻结灵魂的寒髓！

　　——模糊的、巨大的、獠牙森森的兽影！

　　——一股极其纯粹、却又狂暴不安的乳白色能量（源种）！

　　——还有……一缕极其微弱、却坚韧无比的……酱肉执念？！

　　“呃啊！”玄真子抱住头，发出一声痛苦的短促低吟，眼前发黑，险些晕厥过去！那信息流太过庞大混乱，远超他现在虚弱神魂能承受的极限！

　　但他也瞬间明白了！这“糖霜”里，竟然封存着之前那场大战中几乎所有核心力量的残骸！混乱、危险，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！

　　而他与玉笋之间那诡异的同步……源头恐怕也在于此！他们都吸收过这“糖霜”微末的力量（通过那碗粥），身体里打下了同源的烙印！

　　就在他头晕目眩、心神激荡之际——

　　“嗯……冷……”

　　睡梦中的玉笋，似乎也被那短暂的冰火能量引动所影响，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，嘟囔着喊冷，右手臂上的冰纹似乎明显了一些。

　　几乎是同步地——

　　玄真子猛地打了个寒颤！一股突如其来的、并非来自外界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！仿佛血液都要被冻僵！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呵出的气息变成了白雾！

　　“！！！”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，又看看蜷缩起来的玉笋。

　　这……这已经不仅仅是干扰内息了！这是连感官都要同步了吗？！

　　吴郎中已经彻底看傻了。他只见玄真子对着坛子发了会儿呆，然后就突然抱头惨叫，紧接着又像是掉进了冰窟窿，浑身发抖！这……这怎么看都不像没事啊！

　　“道、道长！您到底怎么了？可是这坛子邪气入体？！”吴郎中慌忙上前。

　　玄真子牙齿打着颤，根本说不出话。那寒意来得快，去得也快，几个呼吸后便缓缓消退，但留下的惊悸却久久不散。

　　他死死盯着那坛糖霜，眼神无比复杂。忌惮、恐惧，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探究欲。

　　这东西，是灾难之源，却也可能是……契机？

　　他必须弄明白如何控制它！至少，要弄明白如何隔绝它与那尼姑之间那该死的、无处不在的同步影响！

　　他不再试图用神念探查，那太危险。他回想师门典籍中关于封印、敛息的符咒法门。虽然此刻没有朱砂黄纸，更没有法力绘制，但一些基础的手印和观想法，或许能起到微弱的安抚或隔绝作用？

　　他再次闭上眼，双手艰难地结出一个简单的“安神印”，默默观想清风观镇派法宝“太极镇元图”的意境，试图将那坛子散发出的混乱气息与自身隔离开一丝。

　　这一次，似乎起了一点效果。那无处不在的、与玉笋之间的微妙感应，仿佛被一层极薄的纱隔开了少许，虽然依旧存在，却不再那么敏锐得令人发指。

　　他稍稍松了口气。

　　然而，就在他心神稍定的刹那——

　　睡梦中的玉笋，似乎觉得不那么冷了，翻了个身，改为平躺，一条腿大大咧咧地架到了旁边一块碎砖上，睡姿豪放不羁。

　　几乎是同步地——

　　正结印观想的玄真子，只觉得右腿猛地一抽，仿佛被无形之力强行拉扯了一下，观想瞬间中断，“安神印”也散了！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玄真子缓缓睁开眼，面无表情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。

　　累了。

　　毁灭吧。

　　赶紧的。

　　这道……不修也罢。

　　吴郎中看着玄真子那仿佛看破红尘、生无可恋的表情，吓得魂飞魄散：“道长！您撑住啊！千万别想不开！薛爷说了您能活的！”

　　玄真子缓缓转过头，目光幽深地看向吴郎中，声音飘忽：“吴道友……”

　　“哎！贫道在！”

　　“可否……将她挪得远一些？”玄真子指着玉笋，语气里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期望，“越远越好。”

　　吴郎中看着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玉笋，又看看玄真子那濒临崩溃的脸色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：“……贫道……尽力……”

　　这同息之效，怕是……挪远了也没用啊！

　　薛爷，您这粥，后劲也太足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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