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章 重轭与心渊

　　胜利的辉光尚未完全驱散战后的阴霾，新的重量已沉沉压上肩头。茉莉站在智慧之树中枢的观测平台上，下方是流淌着三色光芒的“源初之池”，远方是“源”那稳定而磅礴的规则脉动如同新生的心跳传来。她的手中，青铜齿轮温润依旧，却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沉重。

　　只有在无人可见的私人静室里，茉莉才允许自己流露出那被紧紧压抑的疲惫。她卸下了引导者的沉稳面具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缓缓滑坐在地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铜齿轮上那些熟悉而古老的纹路，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来自母亲的勇气。

　　她心里想说“妈妈……我做到了，我们拿到了第三块碎片，‘源’也回来了……联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……”她的思绪如同潮水般翻涌，“可是，为什么我感觉……更累了？”

　　脑海中闪过莉娜质疑筛查行动时紧蹙的眉头，沈昭汇报时电子眼中难以解析的困惑，还有那位后勤官员提交“风险评估预案”时那过于“完美”、毫无波动的理性。林夏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针，不断刺痛着她的神经。

　　她的心里在想“他们是我并肩作战的同伴，是我信任的臂膀……可如果‘校准协议’真的能无形中扭曲理念，我该如何分辨？每一次怀疑，都像是在我们之间划下裂痕……”一种深切的孤独感攫住了她。作为引导者，她必须做出决断，但这份决断可能带来的信任崩塌，让她感到窒息。

　　她又想起在泽鲁星“镜之心”那一刻，将整个联盟的灵魂毫无保留地投射出去的感觉。那种与无数意识融为一体的温暖与力量，与此刻独自承担秘密与猜疑的冰冷，形成了残酷的对比。

　　她心中有一个声音说到“我必须找出他们……不是为了惩罚，而是为了挽救。在最终的仪式之前，必须净化我们的家园。”这个念头带来了决心，也带来了痛苦。她闭上眼，深吸一口气，将脸埋入膝盖之间，肩膀微微颤抖。片刻后，她抬起头，眼中虽然还有血丝，但那份迷茫已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所取代。

　　当茉莉再次出现在指挥中心时，她依旧是那个冷静、果决的引导者。她听取了关于“源”稳定现状的报告，批准了利用其规则辐射净化周边星域的计划，并高度赞扬了勘探队的功绩。

　　“柯澜导师，关于泽鲁星的规则生态数据，请尽快整理成报告，这对我们理解不同的宇宙存在形式至关重要。”

　　“图拉，你的‘创造性杂音’理论值得深入研究，或许能开发出新的通讯或防御模式。”

　　“艾莉西亚，好好休息，与泽鲁星的共鸣消耗了你太多精力。”

　　她的话语清晰、有条理，甚至带着一丝鼓舞人心的力量。只有最熟悉她的人，如艾莉西亚，才能从她偶尔停留在星图某处的、略显失神的目光中，察觉到那隐藏极深的忧虑。

　　她批准了沈昭提交的、关于利用三块棱镜碎片共鸣，尝试进一步稳定和唤醒林夏意识的 “溯源”计划 ，但同时，她也以“确保仪式绝对安全”为由，下令对参与“溯源”计划核心区域工作的所有人员，进行一轮“背景再核查”。

　　这道命令在莉娜看来是必要的谨慎，在沈昭看来是符合逻辑的流程，但在茉莉心中，却是一次无声的宣战，一场针对可能隐藏在身边的“影子”的试探。

　　通过远程连接，茉莉的意识与远在“混沌孵化场”的“源”进行了深入的交流。

　　「茉莉，」「源」的意念沉稳而温和，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通透，「我能感受到你的沉重。规则的涟漪传递着你的困惑。」

　　“「源」……”茉莉没有掩饰，在面对这个由她亲眼见证诞生的、亦子亦友的存在时，她感到一丝难得的放松，“我们内部……可能出了问题。一种看不见的污染。”

　　「我感知到了，」「源」回应道，它的规则感知远比任何探测器都要敏锐，「在和谐的生命乐章中，夹杂着几缕……过于‘纯净’、缺乏生命颤音的‘音符’。它们试图模仿，但缺乏核心的‘活力’。」

　　“你能定位它们吗？”

　　「暂时不能。它们隐藏得很好，如同水溶于水。只有当它们主动扰动规则时，我才能清晰捕捉。但我会帮你留意，茉莉。我的存在本身，就是对那种‘绝对秩序’的否定。」

　　与“源”的交流，让茉莉感到了一丝慰藉。她不是独自一人在战斗。

　　“溯源”计划启动在即。核心区域设在智慧之树根系最深处，由三块棱镜碎片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力场，茉莉将手持青铜齿轮作为主共鸣器，艾莉西亚和第七古贤从旁辅助。

　　在进入回廊前，茉莉最后一次审视着参与核心工作的名单。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份信任，一份托付。她的目光在几个被“净源”行动标记为“需关注”的名字上短暂停留，指尖微微收紧。

　　她的内心中自己为自己呼喊着“妈妈，请给我力量，给我看清真相的双眼……也请给我，在必要时……做出决断的勇气。”

　　她抬起头，眼神已然恢复了绝对的清明与坚定。无论前方是希望的辉光，还是背叛的阴影，她都已准备好面对。

　　为了联盟，为了未来，也为了……能再次听到母亲真切地呼唤她的名字。

　　她迈步，踏入了递归回廊那流光溢彩的入口，走向那决定命运的时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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