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脆弱的同盟

　　递归回廊的胜利，在纪元议事厅内部引发了截然不同的反响。误差率网络因这个强大而独特的文明加入而变得更加稳固，但保守派古贤们心中的不安却也与日俱增。

　　第七古贤的金色光辉在议事厅中显得格外刺眼，他面向茉莉，声音如同冰晶碰撞般冷硬：“茉莉引导者，递归回廊的‘进化算法’正在以指数级速度重构其周边星域的数学基础。三个相邻的低维文明报告，他们的基础物理法则出现了……不可预测的波动。这就是你所谓的‘和谐共生’？”

　　茉莉尚未回答，沈昭便上前一步，他的电子管手指在控制台上调出数据流，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的固执：“第七古贤，数据显示波动均在可控范围内，且其中两个文明已利用这种波动实现了能源技术的突破。这是进化必要的阵痛……”

　　“阵痛？”第七古贤打断他，光芒暴涨，带着压迫感，“你口中的‘阵痛’，对那些弱小的文明而言可能就是灭顶之灾！我们纪元法庭存在的基石，是维持稳定，而不是充当你们疯狂实验的旁观者！”

　　“稳定不等于停滞！”茉莉的声音清晰而有力，她直视第七古贤，毫不退缩，“归零者正在抹除存在的概念本身！面对它们，你那套僵化的‘稳定’就像纸糊的城墙！递归回廊现在是我们对抗‘逻辑删除’最有效的盾牌！”

　　“但也可能成为最锋利的矛，指向我们自己！”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插入，是第三古贤。他的光芒变幻不定，如同诡谲的云雾。“一个能够随意改写数学规则的文明，其力量远超理解。谁能保证，它在未来不会将我们也视为需要‘修正’的误差？”

　　一直沉默的导师（第十二古贤）开口了，他的声音带着历经转变后的沧桑与平和：“信任需要基石。这基石，便是林夏留下的理念，以及茉莉她们至今为止的行动所证明的——误差率的核心是尊重与引导，而非控制与毁灭。我们若因恐惧可能性而自我封闭，与归零者何异？”

　　“别把我们和那些虚无的怪物相提并论！”第七古贤怒道，“我们是在守护秩序！”

　　“你守护的只是秩序的‘形式’！”艾莉西亚突然出声，她前掠食者女王的身份让她的发言带着一种尖锐的穿透力，“我曾经也渴望控制，将一切概念扭曲、固定，以为那样就能获得永恒。但我错了，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。第七古贤，你如此恐惧变化，是不是也在害怕……失去你掌控了无数纪元的权柄？”

　　这话如同利剑，刺中了保守派古贤们最敏感的神经。议事厅内一片哗然，光芒剧烈闪烁。

　　“放肆！”

　　“一个改造中的罪囚，也敢妄议法庭核心！”

　　慕影看着这场愈演愈烈的争吵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，低声对茉莉说：“可能性在分裂……议会内部达成共识的未来正在变得模糊。如果内部先崩溃，我们根本无需归零者动手。”

　　就在这时，梅林的织锦伴随着一阵急促的空间波动，强行在议事厅中央展开。画面中显示的并非外敌，而是智慧星环本身！

　　只见误差率大厅中央的智慧之树，一根主要的枝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、晶化，变得灰白！而侵蚀的源头，赫然是之前为了对抗归零者而主动引入的、来自递归回廊的“进化算法”！

　　“看吧！”第七古贤的声音带着近乎残酷的“果不其然”，“我早就警告过！这不受控的力量正在反噬我们自身！”

　　沈昭立刻远程连接星环的监测系统，脸色大变：“是逻辑冲突！递归回廊的算法在尝试‘优化’智慧之树的底层数据结构，但它无法理解生命情感与记忆形成的非逻辑纽带，将其判定为‘冗余错误’，正在执行……逻辑修剪！”

　　“立刻切断递归回廊与智慧之树的连接！”第三古贤立即提议。

　　“不行！”茉莉立刻反对，“切断连接会让智慧之树失去对联盟网络的协调能力，整个误差率防御体系会出现致命漏洞！归零者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！”

　　“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智慧之树被它‘优化’成一堆冰冷的公式吗？”第七古贤质问。

　　议事厅内陷入了两难的死局。信任刚刚建立就出现裂痕，外部威胁迫在眉睫，内部却因恐惧和猜忌而濒临分裂。

　　茉莉闭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气，感受着胸前β型胸针传来的、林夏那宁静而坚定的脉动。她再次睁眼时，目光中已没有了犹豫。

　　“慕影，”她转向观测者，“计算强行介入，引导‘进化算法’绕过生命情感核心区域，但保持整体连接的可能性。”

　　慕影的棱镜疯狂旋转，镜面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纹。“成功率……低于百分之十！而且会对你的意识造成巨大负担，甚至可能被算法同化！”

　　“没有其他选择了。”茉莉语气平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。她看向争论不休的古贤们，“诸位，我们现在有两个敌人：外部的归零者，和我们内部的恐惧与不信任。如果无法战胜后者，我们注定败给前者。”

　　她将目光投向第七古贤：“第七古贤，你守护秩序的心，我从未怀疑。但请你想一想，林夏母亲，我的祖母林星辰，她们为何要走上这条充满‘错误’的道路？不是因为她们热爱混乱，而是因为她们看到了‘绝对秩序’的尽头，就是归零者所渴望的虚无！我们现在争论的，不是方法，而是生存的本质！”

　　第七古贤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，没有说话。

　　茉莉又看向导师和其他古贤：“我需要你们的支持，不是无条件的信任，而是给我一个解决问题的机会。如果我的方法失败，我自愿接受任何处置。”

　　沈昭站到茉莉身边：“我会同步监测茉莉的生命体征和算法流向，随时准备强行中断。”他的电子管手指发出稳定的光芒，表明了他的立场。

　　艾莉西亚也微微颔首：“我能感知概念的流向，可以协助引导，避免最坏的情况。”

　　短暂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后，导师的银色光芒稳定地亮起：“我支持茉莉引导者。”

　　紧接着，另外几个原本中立的古贤也表示了支持。

　　第七古贤看着眼前团结起来的年轻一代，又看了看梅林织锦中仍在被侵蚀的智慧之树，他那永恒不变的金色光辉，终于出现了一丝人性的、复杂的疲惫。他重重地“哼”了一声，光芒收敛了些许，却没有再出言反对。

　　“开始吧，”他对茉莉说，语气依然生硬，但含义已然不同，“别让我们的……妥协，变得毫无价值。”

　　茉莉点头，不再多言。她走向议事厅中央，将意识沉入误差率网络，准备直面那失控的、源自他们刚刚拯救的文明的“进化算法”。内部的危机，往往比外部的敌人更加凶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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