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 最原始的相依为命

　　灵力被彻底禁锢，如同斩断了翱翔天际的翅膀，将高高在上的修士打回最原始的形态。幽冥鬼域的阴寒不再仅仅是气息，而是化作了刺骨的冰冷，无孔不入地侵袭着衣衫单薄的躯体。苏瑶重伤未愈的身体最先发出抗议，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，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青白之色。

　　墨渊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，停下脚步，沉默地解下自己外层那件还算厚实的、沾染了血迹与尘土的外袍，不由分说地披在了苏瑶肩上。袍子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，以及那股混合着血腥与冷冽的气息，并不好闻，却瞬间驱散了一部分致命的寒意。

　　苏瑶微微一僵，下意识想推拒，却对上他不容置疑的眼神。那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温情，只有一种基于现状的、最朴素的判断——她比他更需保暖。她抿了抿唇，最终低声道：“……多谢。”

　　前行变得更加艰难。失去了灵力滋养，体力消耗极快，饥饿与干渴如同跗骨之蛆，开始啃噬意志。墨渊尚能凭借强横的肉身支撑，苏瑶却已显露出力竭之态，步伐虚浮，呼吸急促。

　　在一处相对背风、鬼物踪迹稍少的岩石裂隙下，墨渊决定暂时休整。

　　“你留在此处，不要走动。”他沉声吩咐，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，随即身影没入昏暗的怪石阴影中。

　　苏瑶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下，裹紧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袍，努力保存着所剩无几的体力。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，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。在这无法动用神识、目力受限的鬼域，独自行动无异于冒险。

　　时间在死寂与偶尔传来的鬼嚎中缓慢流逝。就在苏瑶心中的不安逐渐加剧时，墨渊的身影重新出现。他手中提着两只皮毛灰黑、形似野兔却生着血红眼睛的小兽，以及几株颜色暗淡、形态扭曲的菌类。他的袖口被撕裂了一道口子，手背上添了几道新鲜的划痕，显然捕捉过程并非一帆风顺。

　　他没有多说，利落地寻来一些干燥的苔藓和枯骨，以最原始的方式钻木取火。火星溅落，微弱的火苗艰难燃起，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阴寒与黑暗，映照着他专注而冷硬的侧脸。

　　他将处理好的兽肉串在削尖的骨架上，置于火上炙烤。没有调料，肉质也因蕴含阴气而带着一股腥臊，但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，那弥漫开的、最原始的肉香，依旧具有难以抗拒的诱惑力。

　　他将烤得相对熟透、焦黑较少的一部分递给苏瑶。

　　苏瑶接过，指尖触碰到那温热的兽肉，腹中的饥饿感更加汹涌。她顾不得形象，小心地吹了吹，便小口咬下。肉质粗糙坚韧，味道古怪，但她吃得极为认真，仿佛这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。滚烫的食物下肚，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，驱散了部分虚弱。

　　墨渊坐在她对面的火堆旁，沉默地吃着自己那份，目光始终留意着裂隙外的动静。跳跃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明明灭灭。

　　“这种‘鬼面菇’，”苏瑶吃完肉，拿起旁边一株墨渊采回的、伞盖如同扭曲人脸的菌类，仔细辨认后，轻声道，“虽蕴含阴毒，但其菌柄底部三寸，颜色泛白处，性偏温和，捣碎外敷，可暂缓你手背上伤口被鬼气侵蚀的速度。”

　　她说着，便费力地想将那部分撕下。

　　墨渊看了她一眼，伸出手：“我来。”

　　他接过菌菇，依言取下她所说的部分，用石头捣成糊状，动作算不上轻柔，却足够精准地敷在自己手背的伤口上。一股微凉的感觉传来，伤口处那隐隐的麻木与刺痛感果然减轻了些许。

　　他抬眸，看向火光映照下，她依旧苍白却比之前多了些许生气的脸。在这种境地下，她渊博的学识，成了另一种形式的“力量”。

　　夜深，鬼域的嘶嚎声似乎更加密集。火堆无法持续燃烧，有限的燃料很快耗尽，四周重新被黑暗与阴寒吞噬。

　　苏瑶蜷缩在岩石角落，裹紧外袍，依旧冷得瑟瑟发抖，意识因寒冷与疲惫而有些模糊。半梦半醒间，她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躯在她身侧坐了下来，没有触碰，却恰好挡住了从裂隙口灌入的、最凛冽的阴风。

　　是墨渊。

　　他背对着她，面向裂隙之外，如同沉默的礁石，将她护在了相对安全的内侧。他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声，在这充斥着诡异声响的环境里，奇异地成了最令人安心的韵律。

　　苏瑶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，她没有睁眼，也没有动弹，只是在那件带着他气息的外袍下，悄悄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许。一种超越了语言、摒弃了算计的依赖感，在这生死边缘的绝境中，无声地滋生。

　　没有灵力，没有法宝，没有尊卑与猜忌。只剩下最原始的需求——温暖、食物、庇护，以及一个可以背靠背相互依托的同伴。

　　这是褪去所有光环与枷锁后，最赤裸，也最坚实的相依为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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