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误差，还是神迹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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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J星，“静滞之间”分析室。凯洛的意识形体悬浮在房间中央，周围是从“地球模拟器”中提取出的两段数据——西湖水痕的瞬时记录与战国竹简的高精度扫描图——被放大到占据整个视野。那个符号，在两个不同的时间、不同的介质上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一致性。
他的银光轮廓内部，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。
逻辑核心超负荷运转，试图构建一个能容纳这悖论的模型，却一次次撞上无法逾越的壁垒。
一种陌生的、灼热的情绪，类似于人类的“激动”与“恐惧”的混合体，在他的数据流中窜动。
他必须上报。这是程序，也是责任。任何模拟器的异常，尤其是涉及底层逻辑的，都必须被记录和评估。
他没有选择常规的、自动化的异常报告渠道。他直接连接到了他的导师，索恩的私人频段。
“导师。”凯洛的意识波动无法完全抑制其下的震颤，“我发现了……一个异常。需要您亲自评估。”
索恩那由几何图形构成的意识体几乎是瞬间便投射在分析室中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。“凯洛，我希望这不是你又一次对‘微观冗余’的过度解读。”他的“目光”扫过那两幅并置的符号图像，冰冷的分析线程瞬间完成了比对。
寂静。分析室里只有基础维护程序运行的微弱低鸣。
几秒钟后，索恩的轮廓边缘闪过一丝锐利的、代表“最高警示”的猩红光芒，但旋即隐去。他的意识波动恢复了那种算法般的平静，甚至带着一丝……怜悯？
“凯洛，”索恩的声音如同冻结的晶体，清晰而寒冷，“你看到的，是‘元境’深度混沌算法在极高复杂度下，自然产生的‘自我引用’与‘递归回声’。”
凯洛的银光猛地波动了一下：“可是导师，时间线！物理介质！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混沌模型……”
“正是因为它不符合你‘已知’的模型！”索恩打断他，意识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，“你以为你先祖创造的、能模拟整个文明史的‘元境’，其运作机理是你那点分析能力可以完全洞悉的吗？它的复杂，远超你的想象。它会在你以为的‘随机’中，创造出让你误以为有深层联系的‘巧合’。这是一种……美学的自相似，一种跨维度的斐波那契数列，仅此而已。”
“但那符号，它包含了我潜意识里对SJ星远古传说的映射……”凯洛试图做最后的挣扎。
“所以呢？”索恩的反问如同手术刀，“你的意识在接入时，本身就是一个变量。模拟器读取了你的变量，并在其庞大的数据库中，找到了一个与之在数学上同构的、早已存在的‘污痕’。是模拟器用过去的‘数据’，‘回应’了你现在的‘输入’，而不是反过来。你，被自己的感知欺骗了。”
凯洛沉默了。
索恩的解释，在SJ星的认知体系内，无懈可击。
它将一切归因于“元境”无可匹敌的复杂与深邃，以及观察者自身的渺小与局限。
“凯洛，”索恩的波动缓和下来，带上了一种近乎“语重心长”的调子，但这调子背后是钢铁般的警告，“我知道泽拉的事件让你心神不宁。但我提醒过你，不要步他的后尘。‘体验’是危险的，与数据产生‘共情’更是意识崩溃的开端。你现在产生的这种‘它不可能是巧合’的执念，正是认知危害侵蚀逻辑核心的典型症状。”
认知危害。
这个词像一盆冰水，浇在凯洛的意识核心上。
“坚守你的心智，凯洛。”索恩的几何形体开始淡化，最后的波动如同烙印般传来，“将这次‘巧合’归档，标记为‘观察者错觉案例’。然后，立刻进行深度逻辑自检，清除所有不必要的情绪冗余。如果我再发现你沉迷于这类‘神迹’的追寻，我将不得不提请元境管理委员会，暂时冻结你的‘地球’访问权限。为了你好。”
通讯切断。
分析室里只剩下凯洛，和那两幅依旧在无声诉说着某种真相的符号图像。
索恩的解释完美地维护了SJ星世界观的完整性，将异常化解为观察者的错误。这是最合理、最安全、最符合逻辑的答案。
可是……
凯洛的“目光”死死锁定在那片竹简的刻痕上。那粗糙、古朴、带着泥土与时间质感的“真实”，与西湖边那飘逸、短暂、水润的“虚幻”，在他意识中交织。
理性告诉他，相信导师，相信系统。
但某种更深层、更古老的本能，某种在SJ星文明进程中早已被压抑和遗忘的“直觉”，却在微弱地呐喊：
**那不是误差。**
那感觉，不像是由代码生成的冰冷巧合，更像是一次……“对话”的开端。一次跨越了虚拟与现实、现在与过去的、危险的对话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，将两段数据打包，按照索恩的指示，标记上“观察者错觉案例”的标签，存入了归档区。
但他没有启动深度逻辑自检。
他只是静静地悬浮着，银光轮廓在昏暗的分析室里明灭不定，如同风中残烛。
那被强行压抑的疑问，非但没有消失，反而在他意识的最深处，扎根得更深，更隐秘。它变成了一颗沉默的种子，在名为“理性”的冻土下，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。
他知道，他再也无法用过去的眼光，去看待那个名为“地球”的沙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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