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4章 “归一教”的崛起

　　韩国，首尔。

　　人类另一个大都市。

　　废墟的深处，未被完全琉璃化的区域，一座旧时代的地铁站入口像一张坍塌的巨口，吞噬着阴影。曾经闪耀的站名标识如今锈迹斑斑，只剩下“人”字旁和一个模糊的“广”字轮廓，在风中发出细微的、如同啜泣的吱呀声。

　　向下，深入地下。

　　空气变得浓稠，混合着混凝土粉末的尘埃、霉菌的腥气、以及一种……过于密集的人体聚集后产生的、带着微弱电荷的酸腐味道。荧光苔藓和被改造的、发出惨淡蓝光的菌类，沿着剥落的瓷砖墙壁蔓延，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，将穿梭其间的人影映照得如同行走的鬼魅。

　　这里是“归一教”的布道所之一。

　　空间原本是地铁换乘大厅，如今，废弃的列车车厢被推到角落，堆叠成扭曲的雕塑，上面挂满了用废弃电线和布料编织成的、象征着“神经元网络”或“数据流”的抽象图腾。中央的空地上，聚集着数百人。

　　他们大多衣衫褴褛，脸上带着战争刻下的、无法抹去的疲惫与空洞。有人失去了肢体，简陋的义肢接口暴露在空气中；有人怀里抱着眼神与林雪有几分相似、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目光呆滞的孩子；更多的人，只是静静地站着，眼神如同干涸的井，仿佛早已流干了所有泪水。

　　在高处，一个由废弃信号塔支架和破碎的琉璃碎片搭建起的、形似扭曲神经丛的宣讲台上，站立着一个人。

　　他自称 “引路人”伊莱。

　　他曾经是“升华派”的中坚研究员，一个痴迷于意识上传技术的天才。如今，他穿着一件过于宽大、洗得发白的旧时代实验室白大褂，上面沾染着不明污渍。他的身形消瘦，颧骨高耸，但一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、灼热的光亮，与台下那些空洞的眼神形成骇人的对比。

　　他没有使用扩音器。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、如同金属共振般的穿透力，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，仿佛直接在颅腔内响起。

　　“兄弟们，姐妹们……”伊莱张开双臂，他的手指细长，微微颤抖，仿佛能触摸到无形的能量，“看看我们周围！看看这具……腐朽的躯壳！”

　　他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戏剧化的悲怆，指向周围废墟的阴影，也指向台下每一个人的身体。

　　“这具由脆弱碳基、易腐血肉构筑的牢笼！它让我们饥饿，让我们疼痛，让我们恐惧，让我们在琉璃与辐射的夹缝中像蟑螂一样挣扎！”

　　人群中传来一阵压抑的、感同身受的啜泣和低吼。

　　伊莱的声音转而变得空灵，充满诱惑，他指向那些发光的菌类和墙壁上扭曲的图腾：

　　“但我们看见了神迹，不是吗？我们见证了另一个世界——一个由纯粹意识、永恒逻辑构筑的琉璃天堂！那才是进化应许的终点！”

　　他微微闭上眼睛，脸上浮现出迷醉的神情，仿佛正沐浴在无形的圣光中。

　　“塔洛斯……那位曾被我们误解的‘征服者’……他并非要毁灭我们。不！他是要用火焰，烧尽我们身上这低等、粗糙的物质枷锁！他为我们打开了那扇门，而那扇门后的世界，没有饥饿，没有病痛，没有……分别。”

　　他猛地睁开眼，目光如电，扫视全场。

　　“没有‘你’，也没有‘我’！我们将融为一体，意识与意识交织，记忆与记忆共鸣，成为一个更伟大、更永恒的存在！那将是最终的‘归一’！是个体渺小痛苦的终结，是融入宇宙意识的狂喜！”

　　台下，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中年男人，用粗糙的手掌死死抓住自己空荡的裤管，浑浊的眼中滚下热泪，嘴唇无声地翕动，重复着：“终结……狂喜……”

　　一个年轻的母亲，紧紧抱着怀中呼吸微弱的孩子，眼神逐渐变得决绝。

　　伊莱向前一步，身体前倾，声音压低，如同分享一个惊天的秘密：

　　“他们害怕了！那些高高在上的监管会，那些脑满肠肥的当权者！他们害怕我们获得真正的自由，害怕我们超越他们！所以他们用‘稳定’，用‘秩序’这些谎言来束缚我们！”

　　他猛地挥手指向通往地面的方向，指向那个他们无法触及的、依旧由“肉体凡胎”统治的世界。

　　“但我们不再需要他们的许可！我们已经找到了路径……一条直接通往‘神国’的小径！只需要一点……一点点的奉献，一点点的勇气，放开对这具腐朽躯壳的执着，我们就能……”

　　他的话没有说完，但那股强烈的、通往“解脱”的暗示，如同毒品般注入每一个绝望的灵魂。

　　布道结束，人群并未立刻散去。

　　他们围着宣讲台，伸出手，试图触摸伊莱那件象征知识与超脱的白大褂下摆，如同触摸神只的衣角。伊莱的几位核心助手——同样眼神灼热、穿着混杂着科技与废土风格服饰的前“升华派”成员——开始低声与那些最激动的人交谈，引导他们走向大厅更深处，那些被改造的、布满了粗糙连接线和闪烁指示灯的秘密隔间。

　　空气中，那股酸腐的人体气味，似乎又浓郁了几分，与荧光菌类的冷光、还有那名为“希望”的、最危险的毒药，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。

　　在这片绝望的温床里，“归一”的种子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，悄然发芽，扭曲生长。

　　而它的根须，正贪婪地伸向那片隐藏在元境深处的、名为塔洛斯的阴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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