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5章 观音裂佛

　　虚空裂缝中探出的那只苍白浮肿、与祠堂观音像如出一辙的巨手，悬停于茶田上空，仿佛凝固的死亡阴云。它所散发的虚无死寂，让时间都仿佛停滞，连茶田中那些怨气冲天的亡魂都瑟缩着伏低了身体，不敢仰视。

　　崔远山站在祠堂门槛上，仰望着那只巨手，脸上狂热与敬畏交织，仿佛在瞻仰神迹。他张开双臂，似要吟诵什么，又似在迎接某种降临。

　　织云抱着萎靡的传薪之子，看着瘫倒在地、生机近乎断绝的谢知音，又望向那只笼罩一切的巨手，心中一片冰寒。绝望如同藤蔓，缠绕心脏，越收越紧。

　　然而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，异变先从他们身旁发生！

　　茶田中央，那座被漆黑茶叶覆盖的祠堂，突然发出了“嗡”的一声低沉震鸣！紧接着，祠堂内部，那尊隐约可见、被幽绿火光供奉着的送子观音石佛，竟从内部传来了密集的、令人牙酸的 “咔嚓”碎裂声！

　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，那尊宝相庄严的石佛表面，迅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！然后，在一声轰然巨响中，石佛的外壳彻底崩碎、剥落，激射向四周！

　　石壳之下显露出来的，并非泥土或寻常材质，而是冰冷精密、无数齿轮咬合、管道缠绕、闪烁着幽蓝电弧的复杂机械结构！

　　这尊被供奉的观音，竟然是一尊拥有机械内脏的伪神！

　　那些齿轮疯狂转动，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，管道中流淌着暗红色的、如同稀释血液般的能量液。整个机械核心散发着与虚空巨手同源、却更加混乱躁动的气息。

　　而就在这团疯狂运转的机械内脏中心，几个主要的传动齿轮之间，赫然卡着一样东西——那是一本残破不堪、封面焦黄卷曲的线装书册，只剩下半本，封面上的字迹依稀可辨：《金陵十二钗》！

　　半本《金陵十二钗》？！这本蕴含着曹雪芹血泪、描绘女儿命运的文学瑰宝，怎么会出现在这尊邪佛的机械核心之中？！

　　它似乎是被强行塞入，卡住了关键齿轮，导致整个机械佛的运行出现了某种滞涩和紊乱。这也是为什么那虚空巨手只是悬停，并未立刻压下吗？

　　织云的心脏猛地一跳！母亲是苏绣传人，亦深爱《红楼梦》，这本残卷是否与母亲有关？它是否是母亲，或者其他知晓内情之人，留下的后手？

　　机会！或许是唯一的机会！

　　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织云的脑海。她不再犹豫，将怀中的孩子往身旁的崔九娘手中一塞，低喝一声：“护住孩子！”

　　话音未落，她已如同离弦之箭，朝着那尊暴露了机械内脏、兀自轰鸣震颤的伪佛冲去！目标直指齿轮间那半本《金陵十二钗》！

　　“拦住她！”崔远山发现了织云的意图，脸色骤变，厉声喝道。祠堂周围阴影蠕动，几名眼神空洞、动作僵硬的崔家傀儡作势欲扑。

　　但织云的动作更快！她深知机会转瞬即逝，将苏绣身法运用到极致，身形如穿花蝴蝶，险之又险地避开拦截，瞬间便冲到了机械佛跟前！

　　她伸出那只握着脐带神针的手，不是用针去刺，而是用指尖，精准地探入疯狂转动的齿轮缝隙，不顾被绞断的风险，猛地抓住了那半本残书的书脊！

　　“给我出来！”

　　她用力一扯！

　　书，被抽出来了！

　　然而，就在残书脱离齿轮的刹那——

　　“咔哒！”

　　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触发声，从机械佛的核心深处传来。

　　紧接着，整个祠堂，连同其下的地基，发出了天崩地裂般的轰鸣！

　　地面剧烈摇晃、塌陷！仿佛织云抽出残书的动作，不仅仅是取走了一样东西，更是拔掉了维持这方空间稳定的最后一道“销钉”！

　　“不好！地要陷了！”崔九娘惊呼，茶汽狂涌，卷起地上的谢知音和被丝线缠绕的苏檀，同时死死抱住传薪之子。

　　织云手握残书，只觉得脚下一空，整个人随着崩塌的祠堂地基，朝着下方无底的黑暗急速坠落！

　　轰隆隆！

　　砖石、瓦砾、机械佛的残骸、漆黑的茶叶……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下崩塌、坠落！

　　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震耳欲聋的坍塌声。

　　不知坠落了多久，仿佛穿越了某种空间的屏障，下方突然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，以及一股浓郁的水汽和……一种脂粉与陈旧木材混合的、甜腻又腐朽的气息。

　　“噗通！”“噗通！”“噗通！”

　　接连几声重物落水的巨响。

　　冰冷的、带着腥味的河水瞬间淹没了织云的口鼻。她挣扎着浮出水面，剧烈地咳嗽着，抹去脸上的水渍，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。

　　只见他们正身处一条宽阔而浑浊的河道之中，两岸是鳞次栉比的、雕梁画栋的古代建筑，挂着一串串红色的灯笼，只是那些灯笼的光芒幽暗，如同鬼火。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约约从两岸的楼阁中传来，却扭曲变调，充满了诡异。

　　这里是……秦淮河？！

　　他们竟然从苏州城外的茶田地宫，一路坠落到了南京的秦淮河？！

　　崔九娘也托着谢知音和苏檀浮出水面，传薪之子被她护在怀中，呛了几口水，小声地咳嗽着。

　　还没等他们弄清楚状况，一艘装饰华丽、却同样透着破败感的画舫，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们附近。

　　画舫船头，立着几个身姿曼妙、穿着暴露古装的身影。她们面容姣好，却眼神空洞，肌肤闪烁着不自然的陶瓷光泽，关节转动时发出细微的“咔哒”声——这是机械歌妓！

　　为首的一名机械歌妓，脸上挂着程式化的、毫无温度的笑容，怀中抱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大红绣球。她看着水中狼狈的众人，尤其是看向织云手中那本湿漉漉的《金陵十二钗》残卷，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诡异的光。

　　然后，她手臂一扬，竟将那大红绣球，轻飘飘地朝着织云抛了过来！

　　“接着吧，官人……这可是……‘头彩’呢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甜腻。

　　织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个绣球。

　　入手沉重，冰凉。

　　她低头看去，只见那绣球鲜艳的丝绸表面之下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她用手指轻轻一戳——

　　“噗嗤！”

　　绣球竟然被她戳破了一个小洞！

　　一股粘稠的、灰黑色的、散发着虚空气息的黏液从破洞中渗出。

　　紧接着，通过那个破洞，织云清晰地看到，绣球内部包裹着的，根本不是什么彩头，而是一个蜷缩着的、半透明的、如同胎儿般的 虚空幼体！它似乎被惊动，微微动弹了一下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欲望！

　　绣球内裹着虚空幼体！

　　这秦淮河，这机械歌妓，这“头彩”绣球……那里是风月之地，分明是另一处孕育虚空恐怖的魔窟！

　　织云如同握着烫手山芋，想要将绣球扔掉，那绣球却仿佛黏在了她手上，并且内部的虚空幼体蠕动得更加剧烈，破洞正在不断扩大！

　　冰冷的河水，诡异的画舫，黏手的恐怖绣球……新的危机，在这条承载了无数历史与传说的河流中，悄然降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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