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雨城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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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车如同一条耗尽最后力气的濒死巨蟒,在一声漫长而嘶哑的汽笛中,彻底瘫软在站台上。哐当声止歇的瞬间,车厢内那凝固的、饱含着上百人喘息与汗液的热浪,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口子,外界阴湿冰冷的空气如同伺机已久的幽灵,瞬间钻了进来,缠绕上每一寸裸露的皮肤。“到了!快下!”
“别挤!我的编织袋!”
“妈,跟上!”
新一轮的混乱和挤压开始了。我被人流从那个坐了大半夜、浸透着陌生人体温与汗渍的蛇皮袋上推挤起来,身不由己地向着车门蠕动。腿部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血液不畅,早已麻木失去知觉,像两根不属于我的、灌满了铅的木头,每挪动一步都伴随着万针穿刺般的酸麻剧痛。
下车,踏上湿漉漉、布满痰迹和烟蒂的站台。
雨,不大,但绵密,冰冷。像无数根看不见的、湿透的蛛丝,缠绕着这座陌生的南方小城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、北方少见的、仿佛能拧出水来的潮湿霉味,混合着煤灰、铁锈、劣质柴油和某种植物腐败的甜腻气息,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、沉沦般的氛围。站台灯光昏暗,在无边雨幕中晕染开一团团病态的昏黄,如同垂死者涣散的瞳孔。
我赤着上身,只穿着那件早已被体温焐干、却又被这阴冷雨水瞬间浸透的贴身内衣,像一尊被遗弃的残破雕塑,立在熙攘人群的边缘。寒冷,不再是北京那种干冽锐利的刺痛,而是另一种阴柔的、无孔不入的湿冷,它像冰冷的藤蔓,缠绕着骨骼,悄无声息地汲取着体内残存的热量,带来一种从内而外、缓慢冻结的绝望。
我该去哪里?不知道。
我能去哪里?不知道。
唯一的指引,是胃里那已经超越疼痛、化为一种空洞灼烧感的饥饿。近两天的水米未进,让我的胃袋仿佛变成了一只自我吞噬的、干瘪的怪兽,在腹腔里疯狂地痉挛、嘶吼。喉咙干裂,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吞咽粗糙的沙石,带着血腥味的痛楚。
生存的本能,像最后一只在荒原上嚎叫的野兽,压倒了一切关于未来、关于过去、关于尊严的残渣。我现在需要的,不是救赎,不是反思,仅仅是一口能维持这具躯壳不立刻倒毙的食物,一口能湿润喉咙、证明我还活着的液体。
我随着麻木的人流,走出这座比北京火车站破旧、狭小得多的站房。站前广场逼仄而混乱,拉客的摩托车司机用带着浓重土腔的普通话高声嘶吼,小旅馆的中年妇女举着“住宿30元”的牌子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出站的旅客,精明地计算着潜在客源的价值。他们的目光掠过我时,几乎没有任何停顿——一个赤膊、眼神涣散、浑身湿透、散发着失败者气息的男人,显然不属于任何有价值的范畴。
广场边缘,沿街开着一些早点铺子。蒸笼冒着虚弱的白色蒸汽,带着隔夜面食的酸馊气息;油锅里翻滚着颜色暗淡的油条,滋滋作响,散发出劣质油脂的腻人味道。这些气味,非但没有勾起食欲,反而让我一阵阵反胃。但它们像最后的磁石,牢牢吸引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。
我的右手,死死地插在裤袋里,紧紧攥着那张唯一属于我的“财产”——那张百元假钞。它已经被我的体温、汗水以及刚才在火车上的紧张,浸得柔软、潮湿,甚至有些黏腻,像一块即将腐烂的肉。
用它。必须用它。
这个念头,不再是犹豫不决的试探,而是如同最终判决般,冰冷地钉在我的脑海里。那点可怜的、试图在更弱者面前维持一丝底线的伪善,在赤裸裸的、关乎生死存亡的饥饿面前,显得如此可笑,如此不堪一击。邹帅说得对,这个台子,这个社会,就是吃人与被吃。我不吃人,就要被人吃干抹净,连骨头渣都不剩。
底线? 那是有资格的人才配拥有的奢侈品。而我,现在只是一条为了活命可以啃噬泥土的野狗。
我的目光,像淬了毒的探针,在那些早点摊上逡巡。我需要找一个最合适的“猎物”——一个看起来最没有反抗能力,最容易被欺骗,即使发现了,也无力追究的对象。
最终,我的视线锁定在广场最边缘、靠近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公共厕所的一个小摊上。摊主是一个极其衰老的老头,驼背几乎弯成了九十度,穿着一件打满补丁、湿透的蓝色旧中山装,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,帽檐下露出一张布满深壑般皱纹、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。他的摊位小得可怜,只有一个简陋的、烧着蜂窝煤的炉子,上面坐着一口黑色的旧铝锅,锅里翻滚着浑浊的、似乎只是白水煮开的面汤。旁边放着几个摞在一起的、边缘有缺口的粗瓷碗,和一撮蔫黄的、可能是葱花的东西。他没有招牌,只是默默地守着那口锅,像一尊即将被风雨蚀穿的礁石。他的眼神浑浊,望着雨幕,没有任何焦点。
就是他。一个仿佛已经被世界遗忘,随时可能被这场雨带走的老人。欺骗他,我的心理负担能降到最低。
我深吸了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,感觉肺部都因为这口空气而刺痛。我挪动僵硬的脚步,像幽灵一样,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摊前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,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,落在我身上,没有任何惊讶,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。
“……一碗阳春面。”我的声音干涩沙哑,像砂纸摩擦。
他张开没剩几颗牙的嘴,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,伸出一只枯瘦、布满老年斑和烫伤疤痕的手,比了一个“三”的手势。
三块。比我想象的还便宜。
就是现在。
我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,不是因为愧疚,而是源于一种近乎犯罪的紧张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。我左右飞快地扫了一眼,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这个角落。然后,我用最快的速度,几乎是“啪”地一下,将那张被我攥得滚烫、几乎要融化的假钞,拍在了他摊位那块油腻的木板上。
“快点找钱!”我压低声音,带着不耐烦的催促,试图用气势掩盖心虚。
老人低下头,那双昏花的老眼,凑得很近,几乎要贴到那张钞票上。他的动作慢得让人心焦,枯瘦的手指在毛主席头像和水印处极其缓慢地摩挲着。雨水顺着他草帽的边缘滴落,打在钞票上,洇开一小片湿痕。
时间,在那一刻被黏稠的雨幕和令人窒息的沉默拉长。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,能感觉到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沁出,与冰冷的雨水混合。
他摩挲了足足有十几秒。然后,他抬起头,那双浑浊的眼睛,这一次,清晰地看向了我。那目光里,没有愤怒,没有揭穿的锐利,甚至没有之前那位老婆婆那种怜悯。那是一种……一种更深的东西,像一口干涸了百年的古井,深不见底,映不出任何光影,只有一片空洞的、了然的死寂。
他就这样看着我,一言不发。
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。他被发现了?他要叫喊吗?
就在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死寂的压力,准备转身逃跑时,他却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将那张假钞拿了起来。他没有把它还给我,而是小心翼翼地,将它折了两下,然后,塞进了他那件湿透的中山装的内侧口袋里,紧贴着他干瘪的胸膛。
然后,他转过身,用那双颤抖的、布满烫伤疤痕的手,拿起一个缺口的粗瓷碗,从那口浑浊的铝锅里,舀了大半碗清汤寡水的面汤,又用筷子挑了一小撮几乎看不见油星的面条放进碗里,最后,象征性地撒上几根蔫黄的葱花。
他把这碗所谓的“阳春面”,递到了我的面前。
自始至终,他没有再看我一眼,也没有说一句话。
没有找零。
我愣住了。大脑一片空白。他……他收下了?他明知是假钞,却收下了?用他可能一天也赚不到的九十七块钱“真钱”的利润,换给了我这一碗价值三块钱的、猪食都不如的清汤面?
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,像一只冰冷的手,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。那不是喜悦,不是庆幸,而是一种比被当众揭穿、比被狠狠殴打,更深刻、更刺骨的耻辱和……恐惧!
他看穿了我。不仅仅看穿了我使用假钞的卑劣,更看穿了我灵魂里那点自以为是、在绝境中迅速堕落的可怜算计。他用自己的沉默和这碗面,对我进行了一场无声的、却堪比凌迟的审判!
我几乎是颤抖着,接过了那碗面。碗壁传来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温热,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手掌刺痛。
我端着碗,踉跄着退到几步之外,靠在一面湿漉漉、长满青苔的墙壁上。我低下头,看着碗里那几根漂浮在浑浊汤水里的、软塌塌的面条。
没有品味,没有“食卦”,甚至没有饥饿的驱动。
只有一种机械的、如同完成某种邪恶仪式的本能。我拿起一双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的、颜色发黑的旧筷子,夹起面条,塞进嘴里。
面条寡淡无味,带着一股碱水和铁锅混合的、令人作呕的气息。汤水更是如同刷锅水。
我咀嚼着,吞咽着。雨水顺着我的头发、脸颊流进碗里,和这肮脏的面汤混在一起。
我吃着这碗用灵魂的肮脏交易换来的、只为果腹的面。
味道,是纯粹的苦涩。是道德彻底崩坏后,那弥漫在口腔和灵魂里的、洗刷不掉的灰烬的味道。
那个曾能品尽天下至味、洞悉人心欲望的“食卦人”,没有死在高楼大厦的崩塌里,没有死在众叛亲离的绝望中,而是最终,彻底地、肮脏地、无声无息地,溺死在了这碗南方小城阴冷雨幕下的、价值三块钱的阳春面里。
我吃完最后一口,将空碗随手放在墙角。没有再看那个老人一眼。
转身,拖着这具刚刚被自己亲手玷污过的躯壳,一步一步,更深地,走入这片无边无际的、冰冷的雨幕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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