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9章 树影之下

　　金色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穹顶洒落，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。皇家科学院的大礼堂内，高耸的哥特式拱顶下悬挂着历代杰出学者的肖像，厚重的帷幔上绣着帝国徽记与学院的纹章——一本摊开的典籍上交叉着权杖与齿轮。

　　罗尼特帝国三皇子艾伦·冯·霍恩海姆——或者说，冥王哈迪斯——端坐在主席台中央的高背椅上，墨蓝色长袍外披着皇室礼袍，银线刺绣的衣襟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。他的表情平静而疏离，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些年轻而充满期待的面孔。

　　典礼进行得隆重而刻板。校长冗长的致辞、教授们庄重的宣誓、新生代表略显紧张的发言……一切按部就班，完美无缺，却也乏味至极。哈迪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扶手，思绪却早已飘远。

　　二十多年前，他也曾是这些青涩学子中的一员。

　　那时的皇家科学院还没有如今这般恢弘，但那股严谨而高傲的学术氛围从未改变。

　　他记得自己在古老的图书馆里彻夜苦读，在实验室里调配药剂，在精神力训练教室里……

　　那时的他，还只是“艾伦”，一个满怀理想与野心的年轻皇族，而非如今这个行走在黑暗中的“冥王哈迪斯”。

　　学院依旧，但物是人非。

　　皇家科学院，这座拥有上百年历史的帝国最高学府，始终是贵族与精英的摇篮。它只接纳血统纯正的贵族子弟、皇室成员，以及少数来自盟国的留学生。

　　然而，时代在变，学院也在变。曾经以古典哲学、神学、医药学为主的教学体系，如今已被新兴学科冲击得面目全非。

　　机甲制造系的学生们穿着工装制服，讨论着最新型号的动力核心；生物科技院的实验室里，培养皿中的基因样本在荧光下微微闪烁；人工智能研究院的终端屏幕上，数据流如瀑布般滚动；神经学系的学者们则低声争论着神经链接的传输速率问题……

　　这所古老的学院，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拥抱未来。

　　哈迪斯微微勾起嘴角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他曾经在这里学习如何统治帝国，而如今，这些年轻人学习的，却是如何改变世界。

　　典礼结束的钟声敲响，他站起身，在如雷的掌声中微微颔首。

　　典礼的喧嚣渐渐远去，哈迪斯独自漫步在学院的石板小径上。他褪去了华贵的皇室礼袍，只穿着一袭墨蓝色的学院长袍——这是皇家科学院的传统服饰，导师与学生的款式相近，唯有帽饰与衣襟上的暗纹能区分身份。

　　他的衣袍上没有繁复的装饰，只在袖口绣着银线勾勒的星辰图案，那是导师级别的标志。

　　没有护卫，没有随从，他像是一个普通的学者，任由脚步带着自己漫无目的地游荡。不知不觉间，他已站在医学院的主楼前。

　　这座建筑承载着厚重的历史，由罗尼特皇室出资建造，风格华丽而繁复。尖拱窗棂上雕刻着缠绕的藤蔓与药草纹饰，门廊两侧矗立着历代着名医学家的石像，他们的面容肃穆，仿佛仍在凝视着后世的学子。

　　广场中央，一棵百年古树巍然矗立，粗壮的树干上布满时间的刻痕，枝叶如华盖般伸展，投下斑驳的阴影。这棵树是医学院的象征，传说它的种子来自某个遥远的东方国度，拥有治愈的力量。

　　哈迪斯静静地站在树下，身影与古老的树干融为一体。微风拂过，树叶沙沙作响，仿佛在低语着过往的岁月。他的目光落在树干上的一道刻痕上——那是许多年前，某个少年用匕首留下的印记，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母“A”。

　　艾伦（Allen）的首字母。

　　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痕迹，指腹感受着树皮的粗糙。二十多年过去，刻痕早已被新生的树皮包裹，变得模糊不清，就像他曾经的身份一样，被时间掩埋，却从未真正消失。

　　思绪倒回多年以前，他就这样伫立着，如同一尊雕像，沉默而永恒...

　　三个少年如一阵风般掠过主楼前的广场，笑声在古老的石墙间回荡。他们穿着墨蓝色的学生长袍，衣摆翻飞，靴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　　跑在最前面的，是二十岁的艾伦——那时的他，还不是冥王哈迪斯，只是罗尼特帝国的三皇子，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家科学院医学院学生。

　　他的两个哥哥——大皇子马克西姆和二皇子亚历克斯紧追不舍，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。他们三人的身份太过显赫，所过之处，人群如潮水般退开。无论是学生还是导师，都下意识地低头避让，不敢直视，更不敢阻拦。

　　艾伦！站住！

　　亚历克斯一个飞扑，从背后勒住弟弟的脖子，手指灵活地钻进他的衣领，挠他的痒。

　　哈哈哈——住手！亚历克斯！

　　艾伦挣扎着，却被大哥马克西姆一把拽住脚踝，整个人被拖倒在草坪上。

　　那是学院里修剪得最整齐的草坪，平日里严禁任何人踩踏，违者会被罚抄校规。可此刻，它成了三个皇子嬉闹的地毯。艾伦仰躺在草地上，金发沾上草屑，长袍皱成一团。

　　快说，她是谁？

　　亚历克斯骑在他身上，手指威胁性地在他腰间游走，

　　那个医学院的姑娘，别以为我们没发现！

　　对，老实交代！

　　马克西姆按着他的腿，不让他蜷缩起来，

　　哈哈哈——停！我说！我说！

　　艾伦笑得喘不上气，眼角沁出泪花，

　　你们先放开我！

　　马克西姆和亚历克斯交换了一个眼神，终于松开了钳制。艾伦大口喘着气，抬手抹了抹笑出的眼泪。

　　阳光透过古树的枝叶，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
　　那时的他们，身份、地位、权势都已至顶点，却仍能像普通少年一样，在这片草坪上放肆大笑，毫无顾忌。

　　她叫艾波娜。

　　艾伦平躺在草地上，胸膛还在微微起伏。三个皇子此刻都四仰八叉地瘫在草坪上。

　　亚历克斯支起上半身，眉头微皱：

　　艾波娜？这不是罗尼特贵族的名字。

　　不，不是罗尼特人。

　　艾伦望着天空飘过的云朵，

　　是比约恩帝国的交换生。

　　马克西姆突然坐直了身体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：

　　比约恩帝国？北境的寒冰国度？

　　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根草茎，

　　听说那里一年里有大半年都是冬季。

　　哇哦！

　　亚历克斯夸张地吹了个口哨，翻身压住艾伦的肩膀，

　　你爱上了一个冰雪公主啊！

　　他戏谑地用拳头轻捶弟弟的胸口，

　　说说看，她是不是真像传说中的比约恩人一样性格冷漠，犹如冰雪一样？她有精神力吗？是不是能操控冰雪？

　　艾伦猛地推开亚历克斯的手，坐起身来：

　　不不不，不是你们说的那样。

　　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，

　　艾波娜是一个真正的淑女，她很高贵...

　　金色的睫毛微微垂下，

　　她热情似火，对我没有一丝冰冷之感。

　　哦～～～

　　两个哥哥同时拖长了音调怪叫起来。马克西姆捂着胸口做夸张的受伤状，亚历克斯则直接在地上打滚大笑。

　　我们的冰块弟弟被融化了！

　　亚历克斯抹着笑出的眼泪喊道。

　　艾伦的耳尖瞬间变得通红，那抹红色一直蔓延到脖子。他抓起一把草屑就往亚历克斯身上扔：

　　闭嘴！

　　马克西姆突然收敛了笑容，若有所思地望向医学院的主楼：

　　比约恩的公主...父皇知道这件事吗？

　　笑声戛然而止。亚历克斯也安静下来，两人同时看向最小的弟弟。草坪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，连微风都仿佛停滞了一瞬。

　　艾伦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地上的草叶，声音很轻：

　　还...没告诉他。

　　不用担心。

　　亚历克斯突然打破沉默，伸手揉了揉艾伦的金发，

　　如果你们联姻，比约恩皇室的血统，不会辱没霍恩海姆家族的荣耀。

　　他眨了眨眼，

　　父亲应该不会反对。

　　马克西姆也重重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：

　　放心吧！你只要一直坚持——父皇最宠爱的就是你，他一定会如你所愿。

　　亚历克斯突然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，对马克西姆翻了个白眼：

　　脑子，要用脑子。

　　他夸张地叹了口气，

　　不要什么事情都直来直去，你能不能多用用脑子？

　　马克西姆讪笑着摸了摸后脑勺：

　　这些弯弯绕绕是你们擅长的，我只会打仗。

　　他突然坐直身体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，

　　对了，告诉你们一件事——我已经提前完成了军事学院的课程，明天就去军队上任。

　　亚历克斯毫不留情地揭穿，

　　你不是提前毕业，你是把所有教授都得罪遍了，被发配到军队去了好不好？

　　艾伦惊讶地睁大眼睛：

　　明天就走？大哥怎么没早点告诉我们？

　　马克西姆不屑地挥了挥手，军靴上的马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：

　　早就不想在学院待了，整天就是理论理论。

　　他握紧拳头，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，

　　我要的是战场，真正的战场。

　　三个年轻人突然都沉默下来。微风拂过草坪，带着初春特有的青草气息。远处传来钟楼的报时声，惊起一群白鸽。

　　艾伦望着两个哥哥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阳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交织在一起，就像命运早已为他们编织好的轨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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