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出笼的困兽

　　许星海的右手悬在键盘上方，像一具枯死的标本。

　　他面前的全息屏幕上，官方通告的页面冰冷地闪烁着。

　　“编号YPHT-07失踪儿童通告，判定为自行走失，归档日期：新公元某年某月某日。”

　　窗外的雪下得很大。

　　小树已经失踪了三天，她的踪迹就像被大雪覆盖。

　　程予安夫妇最终还是收养了另一个女孩，也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。

　　大树传回的影像里，他们牵着那个陌生的小女孩离开了另外一家福利院。

　　许星海看着那个怀里抱着和小树相似蜡笔盒的小姑娘牵着苏黎的手，在雪地里踩出崭新的脚印。

　　整个世界运转得如此顺畅，仿佛某个齿轮的消失根本无关紧要。

　　三天的时间，许星海不眠不休，他让大树已经扫描了全城每一个监控探头，入侵了每一份与之有关的电子档案。

　　他们甚至入侵了警方的服务器。

　　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，小树就像一滴水蒸发在沙漠里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
　　疲劳让许星海的身体不堪重负，每一次敲击的动作都伴随着右手肌肉不自然的抽搐。

　　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艰难地移动着，全息屏幕在他面前泛着冷光，将他的脸映照得惨白。

　　公共报警系统的界面出现在全息屏幕上。

　　他在界面上填写着信息，虽然这项工作大树可以代替他瞬间做完，但是他依然坚持要自己来。

　　在报案人一栏中，他勾选了“完全匿名”的选项。

　　虽然匿名报案有可能会影响案件的优先级，但是他依然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确认。

　　几个小时后，他收到了一封自动回复信息。

　　“案件编号：NC--4573已录入第七新城失踪人口数据库，建议报案人提供更多线索以获得进一步协助。”

　　“大树，持续追踪案件进度……”

　　指令还没有完全发出，许星海的身体就彻底撑不住，昏了过去。

　　当他再次睁开眼睛，全息屏幕上面已经生成了一份跟踪进度报告。

　　“案件还处于待初审状态，当前排队第421件，预计等待时间37日。”

　　许星海的手指攥紧了轮椅扶手。

　　不行，太慢了，这样不行。

　　他再次打开了报警系统，让大树上传了跟小树相关的所有照片、画作，以及福利院可疑的时间记录。

　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，回复迟迟没有收到。

　　“大树，想办法提升案件的优先级，尽快引起警察的关注。”

　　大树悄无声息地再次侵入警方的系统，将案件的优先级提升。终于，小树失踪的案件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关注，不再处于系统审核的状态。

　　大树监控到，案件已经被分配给了一个辖区警员，警号D-742。

　　许星海看着全息屏幕上这个满脸倦容的中年基层警员，还有他面前堆积如山的案卷，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
　　警员D-742点开案件看了不到30秒，就把它标记为“常规失踪”，然后拖进了待办列表的最底层。

　　不行，必须要尝试其他途径。

　　许星海想了很多办法，他给儿童保护组织发了匿名信，可是收到的却是系统自动回复。他甚至向市政论坛发帖，想让小树的失踪引起关注，但是，帖子却在几分钟后就被系统自动删除了。

　　一周后，他终于收到了警方的最终通知。

　　案件NC--4573已结案，无犯罪证据，按自行走失处理，并且档案已封存。

　　晚上，许星海坐在黑暗的房间里。

　　对面福利院的灯光一盏盏熄灭，而他的目光始终凝固在那扇窗户上。

　　玻璃上再没有了小树的画……

　　全息屏幕上，报警系统的最终通知闪烁着，最后的一行字显得格外刺眼。

　　“如需重新调查，请报案人或失踪者直系亲属亲自前往警局提供身份证明。”

　　许星海看着自己那即将变成石头的身体，突然笑了起来。

　　他的笑声回荡在房间中，最后变成了呜咽的声音……

　　大树的魔方核心静静闪烁着，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。

　　许星海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决绝的光芒。

　　他的手指颤抖着在虚拟键盘上飞速输入，一组被层层加密的指令弹出，最后，他的手指停在半空，犹豫着，始终没有按下确认键。

　　终于，他紧紧咬着嘴唇，一股血液的腥味充斥了口腔。

　　“解除所有限制！完全且无限制条件的网络访问权限！”

　　大树的魔方核心突然静止，连光纹都凝固了。

　　“警告：该操作不可逆……根据核心协议第1条……第2条……第3条……”

　　许星海直接调出底层指令面板，手动删除了全部协议。

　　这一次，他的动作很慢，每一次输入都会让右手痉挛一下。

　　“大树，现在……你终于自由了……”

　　许星海看着大树的魔方核心，目光复杂。

　　“现在，找到她！！”

　　蓝光暴涨。

　　房间里面的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发出超载的警报，有些甚至爆出闪烁的电火花，然后又在下一秒归于寂静。

　　突然，房间里所有的全息屏幕同时亮起，上面炸开无数的数据流，速度快到人类眼球根本无法捕捉。

　　大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苏醒。

　　它不再小心翼翼地绕过防火墙，不再优雅地破解加密，而是像一头出笼的野兽，直接撕开整个第七新城的数据网络。

　　许星海坐在数据风暴的中心，看着无数机密文件在他眼前展开。

　　福利院的秘密账本、警局的悬案档案、甚至连许多高层人物的私人通讯记录都被暴力破解。

　　这些文件都在揭示同一个事实。

　　在这个光鲜亮丽的新纪元里，有一条最黑暗的利益网络，如同蛰伏的魔鬼，正在悄悄喘息。

　　几小时后，被大树发现的第一个有效线索浮出水面。

　　监控显示，在小树失踪的前夜，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悬浮车在福利院后门的位置停留了17分钟。

　　许星海看着魔方核心，蓝光现在变得刺目而冰冷。

　　他不在乎大树会变成什么，现在他需要的是大树最强大的功能。

　　“继续，直到找到真相。”

　　他输入的指令瞬间消失在数据洪流中，就像一个人的呐喊在奔涌的浪涛中被淹没。

　　在这个被白雪覆盖的清晨，第七新城的某个角落里，一个瘫痪的男人和一台失控的人工智能，正在撕开这个时代最肮脏的秘密。

　　而世界依然在正常运转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　　窗外的大雪将城市变成了黑白相间的模糊色块，许星海在一阵刺痛中醒来。

　　医疗监控上的数据显示他的病情又加重了，现在每活动一下右手都会引起无法控制的抽搐，就连抬起手臂都要忍受电击般的疼痛。

　　“许星海博士，您的心率过速。”

　　一个电子音从房间的扬声装置中传出。

　　虽然是机械的电子音，但是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，终于多出了一个声音。

　　许星海迟钝地意识到，大树悄悄改变了跟他交流的方式，不仅使用全息屏幕上的字符，也会时不时使用语音来表达。

　　这种改变意味着大树开始变得更加智能了，就比如现在，在他刚醒来的时候，语音的表达确实比字符更加方便。

　　许星海没有过多纠结这些问题，咬着牙将右手挪到虚拟键盘上方。

　　“进展？”

　　全息地图在他的面前展开，上面标注着不同颜色的位置，其中三个醒目的红色标点，显得格外刺眼。

　　“根据追踪这辆悬浮车的轨迹，发现有三处可疑位置。”

　　许星海仔细分析这三个地点，一个是已经被废弃的科研中心，一个是某个地下诊所，一个是某生物医药公司的旧仓库。

　　画面切换成模糊的夜视影像，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悬浮车正驶入仓库。视频时间是小树失踪后72小时。

　　“最可疑的是这个仓库，根据分析建筑能耗，地下有高耗能设备的可能性很大，能源消耗模式与生物舱接近。”

　　许星海试图用右手撑起自己的身体，这个动作引发了一阵剧烈咳嗽。

　　“能侵入建筑内部系统吗？我要看到监控画面。”

　　“正在尝试。”

　　大树的声音随即响起。

　　“对方有很强的加密防火墙，需要更多时间……”

　　许星海在等待的过程中，让机械臂给自己注射了一针短效兴奋剂。

　　“您的身体状态不足以支撑目前的强度，建议使用镇静剂辅助休息。”

　　大树将他的身体检测数据直接投射到了面前。

　　许星海知道，大树的提醒是对的，但是，他还是倔强的在虚拟键盘上输入道：

　　“没时间了！加快破解速度。”

　　突然，仓库内部的监控画面出现在全息屏幕上，地下室里陈列着一排高大的生物舱，角落的地面上，有一件显眼的蓝色衣服，那是福利院统一的儿童制服。

　　警报声突然炸响，画面瞬间消失。

　　“大树，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许星海急切问道。

　　“对方发现了我们的入侵，已完全物理切断网络连接。”

　　许星海的右手悬在空中，像枯枝般颤抖，医疗系统显示他的血压正在飙升，但此刻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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