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2章 脉底藏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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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裹着粗布围裙蹲在乱葬岗山脚下时,鼻尖还萦绕着药篓里艾草的苦香。

  顾昭珩的暗卫阿丑赶车送我来的,车轮碾过结霜的土路时,他特意把车帘放得低低的:那守墓婆子王氏最是孤僻,姑娘若要问事,得用点由头。

  由头我早备好了。

  柳含烟翻遍旧宫籍,在二十年前的采买记录里翻出半枚铜扣——梅花纹路缺了半朵,正是当年林府绣娘九娘的腰牌残件。

  我把铜扣攥在掌心,指节被硌得发白。

  晨雾漫上来时,山坳里那间灰扑扑的土屋终于开了道门缝,王氏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,眼尾的皱纹像刀刻的:采药的?

  讨口水喝。我撩起围裙擦了擦额头,故意让铜扣从袖管滑出半寸。

  她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。

  进来。吱呀一声开了,王氏的手搭在门框上直抖,我这才发现她指甲缝里全是黑泥,像是刚埋过什么。

  土屋里没生火,冷得人牙齿打战,她却盯着我掌心的铜扣,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:二十年了......终于有人记着九娘。

  我跟着她往山后走时,裤脚被荆棘勾得七零八落。

  王氏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:她死那天雪下得大,我去收尸,手刚碰着她衣角,她突然攥住我手腕——指甲缝里全是血,就像要把地底下的冤屈全抠出来。

  我们停在一片无碑的荒坟前。

  王氏跪下去,用枯枝扒拉冻土,碎冰碴子扎得她手背渗血:她不让我立碑,说名字沾了药人血,脏。

  泥土翻到第三层时,我闻到了腐木混着铁锈的腥气。

  一具干尸蜷在里面,皮肤皱得像老树皮,十指指甲全裂成了锯齿状,左手心紧攥着团布——展开时,半幅《母女图》赫然在目,绣的是年轻妇人抱着婴孩,针脚细得能数清发丝,可每根彩线都浸着暗褐色的血。

  我的呼吸突然顿住。

  林修远书房那幅《寒梅映雪》,我曾借赏花凑近看过——同样的技法,同样在花瓣根部藏着三缕金线。

  这绣法......我指尖发颤。

  九娘是林府的首席绣娘。王氏把干尸的手轻轻合上,当年林夫人有喜,要绣百幅吉庆图冲喜,九娘熬了三个月没合眼。

  后来夫人小产,林老爷说血光坏了风水,把九娘丢进了太医署的药人房。她突然抬头看我,眼里像烧着团火,你知道药人房的规矩么?

  活不过三年的,连名字都不配留。

  我把《母女图》小心收进怀里时,指腹触到背面凸起的纹路。

  回府后我让绣娘用蜜蜡拓印,细如蚊足的小字渐渐显形:吾女若存,应如斯貌。

  烛火地爆了个灯花。

  我盯着那行字,后颈的寒毛全竖起来——九娘根本没生过孩子,这幅图是她幻想中女儿的模样。

  林修远总说他收藏的绣品是母亲遗作,原来他母亲早逝,而他疯魔般追寻的病态美,不过是九娘用血泪替他母亲圆的梦。

  小姐,该去太医署了。小翠捧着青衫站在门口,烛光照得她眼眶发红,靖王送来的腰牌,说是新调的针灸学徒。

  太医署的偏厅飘着艾草味。

  我换好学徒服时,正撞见个圆脸小徒弟蹲在廊下抹眼泪。

  他手里攥着根银针,手腕抖得像抽风,扎在竹人穴位上的针东倒西歪。

  可是经络辨识不清?我蹲下去,故意用最温和的语气。

  他吓了一跳,抬头时鼻尖还挂着鼻涕:我...我是李三儿,新学的。他看了眼四周,突然压低声音,姐姐你听说没?

  最近药人房的脉象怪得很,明明断了气,脉门还一跳一跳的,像有人拿线牵着魂儿。

  我心里一声。

  那日在许怀安密室看到的竹简,突然浮现在眼前。

  我扶他起来:哪里最怪?

  地底密室!李三儿的声音抖得更厉害,许大人总说那是核心试体,连赵署正都不让进。

  昨儿我打扫时听见里面有动静,像...像有人在哭。

  当晚月黑风高。

  我顺着太医署后墙的排水渠摸过去,腕间的银针突然发烫——这是能力要启动的征兆。

  密室外的通风口只有巴掌大,我解下腰间的帕子,把银针别在帕角,轻轻捅了进去。

  许怀安的声音混着湿冷的潮气钻出来:九娘...你看,崔娘子的凤凰绣得更艳了。

  当年夫人说要绣百凤朝凰,是我没能护着她,现在崔娘子替她接着绣...你别怪我,我只能用你的血,替夫人圆这个梦。

 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
  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:雪夜宫墙下,年轻的许怀安抱着浑身是血的林夫人狂奔,崔家的护院横着棍子拦住他:贱仆也配碰主母?林夫人的银镯磕在青石板上,碎成两半——和小杏腕间那只一模一样。

  原来他的疯狂,是从那夜开始的。

  他把对林夫人的愧疚,全转嫁到了崔明柔身上;他用九娘的血喂出来的凤凰,不过是他臆想中替林夫人完成的遗愿。

  我撤离时,腕间的银针突然剧烈旋转,玉簪在发间灼得生疼。

  系统提示音像清泉淌过耳际:【心器·脉语——专精解锁】【天赋激活:触经三息,可窥对方近期最深恐惧】。

  我躲在巷口的阴影里,指尖轻轻按上自己手腕。

  眼前骤然浮现一片漆黑的荷花池,原主沈清棠的指甲抠着池壁青藻,王氏的冷笑在头顶炸响:脏东西,也配穿凤凰?

  我猛地睁开眼,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。

  风卷着几片枯叶打在脸上,我却觉得浑身发烫——现在,该让他们也尝尝被恐惧啃噬的滋味了。

  小翠。我摸出怀里的《母女图》,明早你乔装药童,去药房找张管事......话没说完,我又闭了嘴。

  有些事,还是先埋颗种子的好。

  我把图纸小心收进袖中时,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。

  冬夜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,可我知道,这场藏在锦绣下的血案,该掀开最后一层幕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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