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最后的短信

　　江枫的身体在冰冷的桥栏上摇摇欲坠，脚下是奔腾咆哮的浑浊河水。

　　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，像无数根细针，扎在他毫无遮拦的脸上和身上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快速流失，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。但手腕上那个淡淡的黑色印记，却像一个烧红的烙铁，提醒着他刚刚那条短信的内容。

　　“别傻了！你以为死亡能解决问题吗？看看你的左手！”

　　他低头看着那个扭曲的黑色符号，心中充满了迷茫和一丝莫名的恐惧。这印记是怎么来的？那个自称“命运的使者”的人，到底是谁？他真的能给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吗？

　　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，缠绕着他即将熄灭的思绪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手机的铃声终于停了。屏幕暗了下去，只剩下手腕上那个诡异的印记，在昏暗的天光下，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。

　　江枫深吸了一口气，冰冷的空气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。咳嗽让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，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冰冷的桥栏，才勉强没有掉下去。

　　死亡的诱惑依旧强大，像一个温柔的陷阱，在下面静静地等待着他。只要再往前一步，所有的痛苦、屈辱和绝望就都将烟消云散。

　　可是……

　　他的脑海里，突然闪过了母亲偷偷塞给他零花钱时，那带着愧疚和无奈的眼神；闪过了父亲在他小时候，第一次把他举过头顶时，那爽朗的笑声；甚至闪过了弟弟江浩，偶尔会把偷偷藏起来的糖果分给他一颗时，那幼稚的脸庞。

　　这些记忆，像微弱的火星，在他黑暗的内心深处，短暂地亮了一下。

　　他突然觉得，自己就这么死了，是不是太自私了？

　　父母虽然对他失望，虽然经常争吵，但他们毕竟养育了他十三年。他就这样走了，他们会怎么样？会伤心吗？会后悔吗？

　　也许会吧。但更多的，可能还是失望和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无奈。

　　想到这里，江枫的心又沉了下去。

　　他慢慢地从桥栏上爬了下来，双脚重新踩在了坚实的桥面上。虽然依旧冰冷，但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，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
　　他走到桥边的长椅旁，浑身湿透地坐了下来。长椅冰冷刺骨，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。他掏出手机，屏幕上还残留着那个陌生号码的通话记录和那条短信。

　　他没有再去想那个神秘的印记和“命运的使者”。此刻，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在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之前，是不是应该给父母留句话？

　　哪怕，只是一句道歉。

　　他解锁手机，点开了短信界面，找到了母亲的号码。那个号码他烂熟于心，却很少主动拨打或发送短信。

　　手指悬在屏幕上，却迟迟没有按下。

　　该说些什么呢？

　　“爸，妈，我对不起你们。”

　　“对不起，我太没用了，让你们失望了。”

　　“我走了，你们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　　这些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，可每一句话，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他甚至觉得，这样的道歉，对父母来说，可能只是一种更深的伤害和负担。

　　他们看到这样的短信，会是什么反应？是会立刻疯了一样到处找他，还是会在短暂的震惊之后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？

　　江枫不知道。

　　他只知道，自己的人生，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。而这场失败，给父母带来了太多的痛苦和麻烦。

　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，最终，只打出了三个字：

　　“对不起。”

　　这三个字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，却承载了他所有的愧疚、无奈和绝望。

　　他看着屏幕上这三个字，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掉了下来。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，从他的脸颊滑落，滴在手机屏幕上，晕开了一小片水渍。

　　发送吗？

　　他的拇指悬在“发送”按钮上，微微颤抖。

　　只要轻轻一点，这条短信就会发送到母亲的手机上，成为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。

　　可是，他真的要这么做吗？

　　发送了，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。

　　他看着那三个字，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。他想起了母亲做的红烧肉，想起了父亲在他生病时，笨拙地给他掖被角的动作，想起了这个家虽然充满争吵，却也曾有过的片刻温暖。

　　他突然有些舍不得了。

　　舍不得这个虽然让他痛苦，却也曾给予他生命和温暖的世界。

　　舍不得那些虽然对他失望，却终究是他亲人的父母。

　　他的手指微微一动，最终，没有按下“发送”键，而是按下了“删除”。

　　屏幕上的“对不起”三个字，瞬间消失不见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　　江枫无力地垂下手臂，将手机紧紧抱在怀里。他蜷缩在冰冷的长椅上，像一个迷路的孩子，无助地哭泣着。

　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。

　　死，他有些舍不得，也有些害怕。

　　活，他又觉得太累，太痛苦，看不到任何希望。

　　他就像一个被遗弃在十字路口的旅人，不知道该向左走，还是向右走。

　　雨还在下，风还在刮。

　　江枫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，直到天色完全黑透，直到桥上的行人越来越少，直到他的身体几乎被冻僵。

　　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，口袋里的手机，再次震动了一下。

　　这一次，不是电话，也不是短信。

　　而是一条推送通知。

　　屏幕亮起，上面显示着一行奇怪的文字，像是某种密码，又像是某种召唤：

　　“抉择的时刻已到，触碰印记，接受新生。”

　　江枫的目光，落在了自己左手手腕上那个淡淡的黑色印记上。

　　在黑暗中，那个印记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些，甚至隐隐约约，散发着一丝微弱的黑色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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