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桃夭

　　门缝后的陆然，脸色苍白如纸。

　　凌霜的目光像两把冰锥，钉在他身上。她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股力量的灼痛感。

　　“此人。”她声音冷硬，“身怀异道，干扰天罚。苏大家，你作何解释？”

　　苏小婉向前一步，挡住那道缝隙。

　　“他重伤未醒，气息不稳。凌执事要凭这点动静，抓一个昏迷的人？”

　　“是与不是，查过才知。”

　　凌霜手指并拢，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冰晶。剑意再次凝聚，比之前更锋利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墙头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。

　　“哎哟，这儿可真热闹。”

　　所有人都抬头看去。

　　墙头上蹲着个穿桃红裙子的姑娘。裙子颜色鲜亮，像刚开的桃花。她光着脚，脚踝系着红线银铃，却一点声响都没有。

　　她模样生得娇，眼角微微上挑，看人时带着点懒洋洋的好奇。头发没梳，随意披着，发间居然别了朵新鲜的桃花苞。

　　手里拎着个朱红酒葫芦，正歪着头打量下面。

　　“巡天司的冰美人，怎么跑到苏妹妹这儿耍威风来了？”她嗓音软糯，话却不太客气。

　　凌霜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。

　　“桃夭。这里没你的事。”

　　“怎么没我的事？”被叫做桃夭的女子轻轻跳下，落在院中的竹枝上，竹叶轻轻一颤。“苏妹妹这儿，我常来喝酒的。”

　　她晃了晃酒葫芦，目光扫过凌霜冰冷的脸，又瞥了眼门后的陆然。

　　“再说了，闹这么大动静，不就是个受伤的小家伙，体内有点……嗯，挺有意思的老东西味儿嘛。”她嘻嘻一笑，“值得您凌大执事这般兴师动众？”

　　苏小婉心里稍稍一松。桃夭来得正是时候。

　　凌霜气息不变。

　　“巡天司依天条行事。此人牵涉天罚异常，必须带回审查。”

　　“审查？”桃夭挑眉，抿了口酒，“进了你们那地方，还能好好出来？你看他这样，经得起折腾？”

　　她跳下竹枝，赤脚踩在青石板上，铃铛依旧不响。

　　“这样吧，冰美人。给我个面子，人也看了，气也探了，苏妹妹也担保了。今天这事，先记下？”

　　凌霜沉默着。桃夭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节奏。这女人深浅不知，硬来不是好选择。

　　她深深看了眼静室方向，像要把陆然的样子刻进脑子里。

　　“此事，巡天司记下了。”

　　她转向苏小婉。

　　“苏大家，看好你的人。若再出异常，依法论处。”

　　说完，玄色身影一晃，如轻烟散去。笼罩小院的寒意也跟着消失了。

　　压力骤然解除。

　　苏小婉这才发觉后背湿了一片。

　　桃夭走到她身边，带着淡淡的酒香和桃花香气。

　　“苏妹妹，你可是捡了个烫手山芋啊。”

　　高塔上，皇甫执指尖的玉扳指缓缓转动。

　　他“看”着桃夭现身，看着凌霜退走。

　　“遁去的一……连她也卷进来了。”

　　他低声自语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。

　　“这盘棋，越来越有意思了。”

　　院子里，苏小婉重新加固了阵法。

　　桃夭靠在竹子上，打量着静室方向。

　　“那冰美人没说错，”她喝了口酒，“小家伙体内的老东西，确实跟天罚干了一架。太初之气，啧啧，这年头还能见到，真是稀罕。”

　　“太初之气？”苏小婉抓住关键词。

　　“开天辟地时的那点本源。后来被‘上面那位’炼成了天道基石。”桃夭指了指天，“按理说早该绝种了。你这小郎君，运气不知是好是坏。”

　　苏小婉脸一热：“不是郎君！只是……同道中人。”

　　桃夭吃吃地笑。

　　“他道基差不多全毁了，全靠这点太初之气和那股子怪味儿吊着。寻常丹药，没用。”

　　“该怎么救他？”苏小婉直接问。

　　桃夭收起玩笑神色。

　　“难。先要稳住道基，防止彻底散架。需要‘定魂珠’镇住神魂，再用‘九转还真丹’重塑根基。这两样东西……”

　　她没说完，但苏小婉明白。都是传说中的宝物。

　　“还有，”桃夭看着陆然，眼神深了些，“救他，就是明着跟‘上面’作对。你想好了？”

　　苏小婉沉默片刻，想起陆然引动太初、逆转生死的样子。

　　“他做的事，没有错。”她声音很轻，却很坚定，“要是因为怕事就见死不救，我的道心也过不去。”

　　桃夭看了她一会儿，忽然又笑了。

　　“行吧。谁让我喜欢你呢。定魂珠的下落，我倒是知道一点。不过嘛，得付出点代价。”

　　“什么代价？”

　　“帮我酿一壶‘醉千年’。”桃夭眨眨眼，“材料我出，你用本源道火替我温养九九八十一天。”

　　苏小婉毫不犹豫。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巡天司，寒寂殿。

　　凌霜单膝跪地，向上首的虚影汇报。

　　“……气息确与天罚受损相关，含太初逆韵及未知异道。桃夭介入，未能擒拿。”

　　虚影模糊不清，威压深重。

　　“桃夭……确是变数。继续监视，详查根脚。皇甫执有何看法？”

　　“皇甫大人……未表态。”

　　虚影沉默片刻。

　　“去吧。记住，天条至上，任何隐患，必须清除。”

　　“是。”

　　凌霜退出大殿。冰冷的眼眸深处，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。那人昏迷中紧锁的眉头，和那股悍然反击的逆意，在她信奉秩序的心湖里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。

　　静室里，陆然的意识在黑暗里漂浮。

　　破碎的画面闪过：

　　黑色的石头……死寂的星辰……冰冷的天道巨网……还有一丝微弱却固执的呼唤。

　　“活下去……”

　　“必须……改变……”

　　他破碎的道基，在那异世灵觉的牵引下，开始本能地汲取太初气息，尝试着……重构。

　　桃夭在院子里转了一圈，忽然停下。

　　“对了，苏妹妹，有件事得告诉你。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“这几天，云垂城里多了些生面孔。”桃夭眼神微冷，“不像巡天司的人，倒像是……幽冥道那帮见不得光的家伙。”

　　苏小婉心头一紧。

　　“他们怎么会……”

　　“谁知道呢。”桃夭把玩着发间的桃花，“看来盯着你这小郎君的，不止一方势力啊。”

　　她望向城西方向，那里是云垂城最混乱的黑市所在。

　　“这天，怕是要变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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