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1章 八风吹

　　众修各展手段，登台之际，忽有异响自虚空来，初时如蚊蚋振翅，转瞬便成呼啸。

　　“吹八风了。”

　　有见多识广的修士出言。

　　“何为八风？”

　　那老修士须发皆张，望着虚空罅隙，目露骇然：“八风者，非人间之风，乃天劫之息！”

　　“有悔、妒、傲、疑、贪、惧、堕、杀八种，每风皆蕴心劫，专蚀道心。”

　　老修士话音未落，虚空八道罅隙已彻底洞开，八色劫风如天河倒悬，倾泻而下。

　　最先到来的是悔风，此风风色灰败，吹时带呜咽，如旧人泣诉。

　　风到人身上，修士眼前浮现生平憾事，那未救之人、未偿之诺、未圆之梦，悔意越重，风力越烈。

　　吹的人脚步虚浮，心神渐渐被摄，自失平衡坠台。

　　“是我害了他……师弟，对不起……”

　　有人从台上滚落，悔不能自抑，趴在地面嚎啕大哭。

　　一道玄光卷过，瞬间将一堆人清扫出去。

　　众看客瞠目结舌，“这……这就被淘汰了？”

　　“这才登了几阶？”

　　“不可能！”

　　有个中年人突然失声大喊，“我儿在道院考核都名列前茅，怎么会刚上台就被吹下来！”

　　旁边一个妇女身上也是满脸焦急，神色充满失望。

　　这显然，是一对对孩子寄予厚望的考生父母，然而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。

　　旁边有些看客见怪不怪，默不作声走远了些。

　　“唉，道院考核，不过是学生杂耍，跟仙宫考核没得比。”

　　“这孩子，道心有缺，自然早早被吹下台去。”

　　有人出言感慨。

　　“八风之劫，照见本真，道院教的是术，仙宫考炼本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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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众人议论纷纷，仙台上不断有人被吹落。

　　悔风刚过，妒风便刮了过来。

　　此风呈碧色，风缠人身，使人如坠泥沼，四肢沉重难抬，有人妒火焚心，风便化作无形巨手，猛推其后背，教其在怨愤中失足。

　　妒风一来，便有三成考生被刮了下去。

　　紧接着，是傲风，此风白如霜，吹则骨肉生疼。

　　傲风骤起如鞭，专抽修士道心傲气，傲态越盛，鞭挞越烈，直至其人道心崩裂、身形不稳，被风卷着翻落阶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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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王举目光落在那佛子身上。

　　只见那佛子如如不动，眉眼间一片澄明。

　　悔风卷过时，周遭哭嚎与叹息此起彼伏，他却眼帘轻阖，唇间似有微不可闻的佛号流转。

　　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……

　　他佛心无悔。

　　妒风化作碧色藤蔓缠上身时，他睫毛都未曾颤动分毫。

　　傲风如霜刃劈来，佛子反倒微微抬眼，目光悲悯地扫过那些因自矜慧根而被风刃撕裂道心的修士。

　　众生平等，又有何骄矜之心？

　　紧接着，疑风、贪风、惧风、堕风、杀风五风齐齐卷来。

　　五风混凝，黑呜呜一片，疑风入耳化作低语，或疑同门暗算，或疑大道虚妄，或疑登仙是骗局，疑心一动，脚下阶石便似化作流沙，踏之不实，稍一犹疑，便会被风趁隙掀翻。

　　贪风中坠满珍宝玉符、仙丹异宝。

　　修士若贪念起，伸手去拾，风便陡变方向，从足底卷动，让其重心失衡；纵不拾宝，心有贪念，风也会缠上四肢，拖其向台下跌落。

　　惧风吹则寒意刺骨，引动修士心底最深恐惧——或怕劫雷碎体，或怕道途断绝，或怕万劫不复。

　　惧意越深，风越像冰冷锁链，捆住手脚，再猛一拉扯，教其在惊惶中坠台。

　　惰风柔如棉，吹则神思倦怠，四肢发沉。

　　修士若生“稍歇片刻”之念，风便化作软枕棉被，裹其身、困其神，让其眼皮沉重、脚步迟缓，不知不觉间身体前倾，被风轻轻“送”下台阶。

　　杀风锐如刀，色呈殷红，乃修士过往杀业所化。

　　杀过生灵越多，风刃越密，刀刀劈向道基；纵是善修，若有护道杀念，风也会化作宿敌虚影，持刃迎面砍来，逼其躲闪失措，失足坠台。

　　见佛子八风吹不动，王举目光移动，寻找彭稀的身影。

　　人太多，加上距离过远，他一时间也没发现。

　　顺着彭骁担忧的目光看去，才望到了彭稀身影。

　　彭稀摇摇欲坠，他被贪风裹住了。

　　“通天骰！”

　　“这一把，又要狂揽几百万！”

　　彭稀在风中手舞足蹈。

　　不过片刻，他便滚了下来。

　　滚下来后，被玄光送出考场，身体触碰到硬实的地面，彭稀才回过神来。

　　“我……我被贪风吹落了！”

　　“我失败了？”

　　彭稀茫然，“我连一重造化也未能获得？”

　　彭稀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。

　　在道院师长的测评中，他的根基、道心以及修为，是有望登顶的。

　　就算不能登顶，夺得一二重造化不是难事。

　　最起码，聆听洗髓天音不是问题。

　　但万万没想，才上了没几阶，竟被风吹落了。

　　这个打击，不可谓不大。

　　遭此打击，彭稀心中忽然空落落的，感觉心气都将彻底消失。

　　彭骁满脸焦急，身子一闪，急忙冲了过去。

　　彭骁身形如电，转瞬已至孙儿身旁。

　　见彭稀双目空洞，如丧考妣，彭骁枯瘦的手掌重重按在其肩头。

　　“孙儿！”

　　一声低喝如惊雷炸响，彭稀浑身剧震，眼中渐渐有了神采。

　　彭骁似早有准备，他取出一枚古钱，让彭稀捏着。

　　这古币正面刻“道心惟微”，背面书“履霜知冰”，边缘流转着着丝丝缕缕的玄黄之气。

　　“这是定心钱。”

　　铜钱“叮”的一声，上面映出一副幻景，重新投入彭稀心神。

　　这幻景赫然是方才彭稀登台时的场景——

　　“你看仔细了！”

　　彭骁须发皆张：“贪风过处，你眼中所见是何物？”

　　镜中画面渐清：

　　那“通天骰”分明是彭稀贪念幻化。

　　彭稀如遭雷击，手中铜镜“当啷”落地。

　　“爷爷...我...”

　　见彭稀依旧神色恍惚，没从方才那打击中缓过来，彭骁咬了咬牙。

　　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黍米，扬手撒向空中：“一粒黍中藏世界，半升铛内煮山河。”

　　黍米落地竟生根发芽，转眼长成九株金穗。

　　每株穗上结着的不是米粒，而是一缕缕心念，晶莹如水，里面映彻种种幻景：

　　有彭稀孩提时彻夜苦读的剪影。

　　有他初次引气入体时的狂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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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彭稀颤抖着触碰那些光影，那一缕缕心念被他纳入体内，彭稀受损的道心似乎在被修补，眼中渐渐泛起清光。

　　“黍珠补心？”

　　有看客惊异：“这是农家修补道心的法门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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