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失败的教训

　　基础功的锤炼初显成效，那枚粗糙的青蒿草丹胚如同黑暗中凿开的第一缕微光，给予了田作荣莫大的信心。他决定向更高的目标发起冲击——独立炼制一枚完整的一品丹药“回元丹”。此丹虽品阶最低，却是检验一名炼丹师是否真正入门的标准，其过程对火候、药性融合、精神力分配的要求，远非简单的提炼药液可比。

　　静室内，空气因炭火持续燃烧而微微扭曲，氤氲的热浪让视线都显得有些模糊。田作荣面色肃然，立于丹炉之前。此次他所用的，并非那尊熟悉的“三阳鼎”，而是一尊更为古朴、炉身仅刻有一道蜿蜒如蛇般器纹的“一纹炉”。此炉能轻微增幅神魂感知，对火候的细微变化反馈更为灵敏，但对操控者的要求也相应提高，一丝一毫的失误都极易被放大。身旁玉盒中，炼制回元丹所需的五味药材——元气根、水雾花、凝露草、百年藤胶、赤焰果粉末——已按严格的顺序和分量备好，药香与灼热的炭火气混合，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绪不由自主凝重的氛围。

　　他闭上双眼，深吸一口气，再缓缓吐出，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。脑海中，《基础丹诀》中关于回元丹的炼制流程以及操控一纹炉的诸多要点逐一清晰闪过。下一刻，他眼眸睁开，精光内蕴，屈指一弹，一簇稳定的火苗落入炉底，正式点火。

　　暖炉过程，他全神贯注，精神力丝丝缕缕探出，附着在炉壁之上，仔细感受着一纹炉在升温过程中的每一分细微变化。那一道器纹仿佛也微微发热，将炉内热力流转的情况更清晰地反馈到他的感知中。炉温渐至预定高度，田作荣不敢怠慢，依序拿起第一味药材元气根，投入炉中。

　　“嗤——”

　　药材遇热瞬间发出的轻响，在此刻寂静的静室中清晰可闻。田作荣双手虚按炉壁，精神力高度集中，如同最精密的蛛网，严密监控着炉内元气根的每一分变化。在他的引导下，元气根逐渐软化，渗出滴滴淡黄色的精纯药液，其中的杂质被一丝丝剥离、煅烧成虚无。整个过程流畅而稳定，药香渐浓。

　　前期提炼工作，出乎意料地顺利。水雾花化为了一小团氤氲的蓝色雾气，凝露草提炼出翠绿欲滴的草液，百年藤胶变为粘稠的琥珀色胶质，赤焰果粉末则融为一小滩炽热的红色流浆。五味药液或药气，在田作荣精神力的精细操控下，悬浮于炉鼎的不同温热区域，色彩分明，药力盎然，散发出混合的奇异香气。

　　一切，似乎都比典籍中记载的标准流程更为完美。然而，田作荣的心神却愈发紧绷，没有丝毫放松。他知道，炼制回元丹最难、也是最关键的步骤即将到来——药性融合与凝丹。这需要同时精准操控炉火温度，并以精神力引导数种属性各异、甚至彼此略有冲突的药液药气，使其完美融合，再压缩凝练成丹。任何一丝疏忽，都将导致前功尽弃。

　　他再次深吸一口气，胸腔因紧张而微微起伏。双手快速结出一个控火印诀，将炉火维持在一个极其微妙、介于炽烈与温和之间的平衡点上。同时，他强大的精神力如同骤然分流的溪水，化为五股更为纤细却坚韧的意念触须，小心翼翼地分别包裹住那五团提炼好的药液药气。

　　融合，开始！

　　在他的引导下，五团药液开始缓缓向炉心汇聚。最先接触的是水雾花气团与凝露草药液，二者属性相近，融合颇为顺利，化为一团更大的蓝绿色液团。接着，他引导这团融合液缓缓靠近元气根药液。就在两者即将触碰的刹那，田作荣心神一动，分出一缕意念，从丹田气海中调起那缕温润而充满生机的灵枢炁，准备在药液彻底融合的瞬间注入，以期激发药力，达到最佳成丹效果。

　　一心多用！维持炉火稳定、监控五种药液状态、引导两两融合、准备注入灵枢炁……这数项需要极致专注和精准的精细操作，如同无数根骤然绷紧至极限的丝线，瞬间给了田作荣的神念巨大的负担！

　　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，太阳穴微微鼓胀，传来阵阵针刺般的酸胀感。对炉火的操控，首先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动，那微妙平衡的炉温，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。若在普通丹炉中，这一丝跳动或可被缓冲忽略，但在一纹炉那被放大的反馈和要求下，这一丝波动被瞬间放大！

　　就是这细微至极的温差波动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小石子，瞬间打破了炉内药液间那脆弱的能量平衡！

　　紧接着，对灵枢炁输出的把控，也因心神被剧烈分散而出现了偏差。原本应如春雨般温和、缓慢渗入的药液中的灵枢炁，此刻因那一丝心神波动，输出竟显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急躁！

　　“不好！”

　　田作荣心中警铃疯狂大作，精神力感知到炉心处那刚刚开始融合的药液猛地一滞，内部能量瞬间变得狂暴起来！他想立刻强行压制，收回灵枢炁，稳固炉火，但已然迟了！

　　那一道器纹此刻非但未能助他稳定局面，反而将炉内那骤然爆发的混乱能量波动无比清晰地、甚至加倍地反馈到他的感知中！如同惊雷直接炸响在他的脑海！

　　“嗡——！”

　　一纹炉先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沉闷嗡鸣，整个炉体剧烈地震动起来！炉内那团原本色彩斑斓的融合药液，此刻已变得浑浊不堪，如同沸腾的滚油般疯狂翻滚鼓胀，不同属性的药力激烈冲突、对撞，衍生出一股毁灭性的狂暴能量，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！

　　田作荣脸色瞬间煞白，咬紧牙关，试图以全部精神力强行束缚那即将爆开的能量，却感觉自己的神念如同撞上一匹脱缰的野马，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狠狠踹回！

　　脑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！

　　下一刻——

　　“轰！！！！！！”

　　一声远比在“三阳鼎”中失败时更为猛烈、更具破坏性的巨响，在静室内轰然炸开！

　　那尊一纹炉的炉盖如同被一柄无形巨锤狠狠击中，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冲天而起，哐当一声巨响砸在远处的墙壁上，又弹落在地！浓黑如墨、夹杂着刺鼻焦糊味和未完全散逸的狂暴药力的烟雾，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，从炉口喷薄而出，瞬间吞噬了静室内的一切！

　　凶猛的气浪夹杂着灼热的碎片和灰烬扑面而来！田作荣只觉一股巨力撞在胸前，闷哼一声，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掀飞出去，踉跄着倒退七八步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停下。喉咙一甜，一丝腥气涌上，又被他强行咽下。刺鼻的烟雾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。脸上、手臂、衣袍上，皆是一片狼藉的黑色灰烬。

　　待那狂暴的烟雾稍稍散去，视野逐渐清晰。静室内已是一片狼藉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。他艰难地抬起头，看向那尊一纹炉。

　　炉口仍在丝丝缕缕地冒着青烟，炉身那一道原本略显光华的器纹，此刻竟显得有些黯淡，甚至边缘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！炉内更是惨不忍睹，只剩下厚厚一层焦黑粘稠、冒着气泡的残渣，附着在炉壁之上，丝丝不稳定的能量余波仍在其中嗤嗤作响，发出最后的哀鸣。

　　炸炉了！而且是在一纹炉中，更为彻底、更为猛烈的一次失败！

　　静室内死寂一片，只剩下炭火余烬偶尔发出的噼啪声，以及田作荣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。失败的气息，混合着那刺鼻的味道，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。

　　他没有立刻去清理，也没有去查看那尊可能受损的一纹炉，只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缓缓滑坐到地上。胸腔内气血依旧翻涌，脑中因神念反噬而嗡嗡作响，传来阵阵抽痛。

　　他望着那一片狼藉，望着那仍在冒烟的丹炉，脸色苍白，但那双因呛咳而泛红的眼睛里，却没有任何气馁或慌乱，反而异常的冷静，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剖析。

　　失败了，并不可怕。可怕的是不知为何失败。而这一次在一纹炉中的惨烈失败，如同一次放大镜下的解剖，将他的所有缺陷暴露得淋漓尽致。

　　他闭上眼，强忍着神念的刺痛，开始无比细致地回溯刚才爆炸前那电光火石间的每一个细节。那因心神分散而导致炉温的微妙跳动…那一丝输出急躁的灵枢炁…那一纹炉将波动放大并猛烈反馈回来的感知…那最终如同堤坝崩溃般连锁爆发的药力…

　　一切线索，最终都指向了两个核心。

　　“是神念…”良久，他缓缓睁开眼，声音因被烟雾呛过而有些沙哑，但眸中却清明如洗，彻底找到了根源，“我的神念强度，远不足以支撑如此精细的多重操控。一心多用，超出了我目前的极限。”一纹炉的要求，远比他想象的要高。

　　“而对火候和元炁输出的精细把控…”他抬起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，看着沾满黑灰的指尖，“差之毫厘，谬以千里。尤其是在这放大感知的一纹炉内，任何细微的瑕疵，都会被无限放大，最终引发灾难。”

　　这次在一纹炉中的炸炉，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雪水，不仅当头浇下，更透入骨髓，瞬间将他因初步成功而产生的那一丝温热和自得彻底浇灭，让他无比清晰、甚至刻骨铭心地认识到自己的短板所在——神念是根基，掌控是生命线，二者皆不足。

　　路，还很长，且布满了荆棘。炼丹之道，绝非易事，每一次成功，必然建立在无数次的失败和总结之上。

　　他深吸了一口依旧带着焦糊味的空气，压下心中所有翻腾的情绪，没有丝毫气馁，反而从心底最深处，升起一股更加沉稳、更加强韧的斗志。找出问题，然后，解决它！

　　休息片刻，待气息稍稍平复，他挣扎着站起身，开始默默清理狼藉的静室。先是小心地将那尊一纹炉冷却，仔细检查那道器纹上的细微裂痕，眉头微蹙，心中记下修复所需。然后清理地面墙壁的污迹，收集散落的炭火和碎片。

　　每一个擦拭、收拾的动作，都缓慢而专注，仿佛不是在清理失败现场，而是在进行另一种形式的修行。他的脑海中，仍在反复重现着爆炸前那一刻的每一个细节，加深着对教训的理解，锤炼着对自身不足的认知。

　　当最后一抹焦黑被拭去，丹炉被暂时封存以待修复，静室恢复基本整洁时，外面的天色已然渐暗。田作荣站在静室中央，脸上疲惫未消，但眼神却已然变得更加深邃、坚定。

　　提升神念，极致掌控。这两座大山，必须翻越。这便是下一步，唯一的目标。

　　他推开静室的门，走了出去，夕阳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虽略显疲惫，步伐却异常沉稳，踏向新的起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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