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潜龙在渊·暗流涌动

　　黑云寨深处的小院，仿佛与世隔绝，只剩下风吹过老树的沙沙声和杨断云压抑的喘息。他如同一条受伤的潜龙，蛰伏于渊，默默舔舐着伤口，同时与体内那无形的毒链进行着凶险的拉锯。

　　日子一天天过去。厉天狼带着兄弟们数次深入险地，带回了些许灵药，虽远不足以彻底治愈杨断云，却也大大缓解了他的痛苦，加速了经脉表层的愈合。月影那边的联络依旧不畅，听雨楼总部似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寂，关于辰镜和袭击者的消息石沉大海。慧觉每日诵经不辍，佛光温养之下，杨断云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，至少不再是那副随时可能咽气的模样。

　　但只有杨断云自己知道，真正的危机从未解除。那“血神引”如同最狡猾的毒蛇，盘踞在他力量的核心地带，每当他试图凝聚龙煞修复关键经脉或者探查其存在时，它便会立刻模拟出各种能量冲突的假象，引发剧痛和内息紊乱，迫使他不得不中断。它似乎在刻意延缓他真正恢复的速度，同时又不断悄无声息地渗透，试图更深入地与他融合。

　　他不敢将这发现告知慧觉三人。一来，慧觉的佛力虽能疗伤，但对这种层次的幽冥秘术未必有效，贸然尝试反而可能刺激其提前爆发；二来，他隐隐感觉，幽冥府的阴谋绝不会仅仅针对他一人，说出真相除了让同伴徒增担忧和危险外，并无益处。

　　他必须独自面对。

　　于是，他表现得愈发“配合”治疗，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或静坐，仿佛认命般接受着缓慢的恢复。暗地里，他却将所有的意志力都用于两件事：其一，以一种近乎自虐的缓慢方式，引导微不可察的龙煞之气，避开主要经脉，如同水滴石穿般，一点点地淬炼着左臂臂骨。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，且不能引起任何能量波动，进展微乎其微，却是他目前唯一能悄悄增强实力的途径。其二，他分出部分心神，死死地“看”着那血神引盘踞的区域，不主动触碰，却如同最耐心的猎手，观察着它的每一丝细微变化，寻找着其运行规律和可能的弱点。

　　这种内外的煎熬，远比表面的伤势更消耗心神。短短数日，他虽未再吐血，眉宇间的疲惫却更深，眼神深处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冰冷与警惕。

　　这一日，厉天狼又带人外出寻药，院中只剩慧觉与月影。

　　月影检查完杨断云的情况，走到院中，与正在调息的慧觉低声道：“大师，杨公子的外伤和浅层经脉恢复尚可，但神魂与核心本源的损伤…进展太慢了。所需的‘凝魂草’和‘地脉灵乳’始终没有消息，我担心…”

　　慧觉睁开眼，眼中也带着忧色：“阿弥陀佛。贫僧的佛法只能固本培元，修复此等重创，非天地灵药不可。厉施主虽尽力，但那两样东西太过罕见…而且，贫僧总觉得，杨兄体内似乎另有隐忧，有时气息会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与冰冷，转瞬即逝，难以捕捉…”

　　连慧觉也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！

　　月影闻言，脸色更加凝重：“我也曾有类似感觉，还以为是星辰之力残留所致…若真有其他隐患…”她的话没说完，但意思不言而喻。在如今强敌环伺的情况下，杨断云若是恢复不了战力，他们这个小组将举步维艰。

　　“不能再干等下去了。”月影眼中闪过决断，“我必须亲自去一趟离此最近的‘百草堂’分号，那是方圆千里最大的药材商会，或许他们有库存或者渠道。即便没有，也能打探些消息。”

　　百草堂背景神秘，势力庞大，号称无药不售，只要出得起价钱。但其分号往往设在龙蛇混杂的大城之中，风险极大。

　　慧觉沉吟片刻，点了点头：“也好。此地有贫僧与厉施主看守，暂应无虞。女施主务必小心，幽冥府和影杀定然也在四处搜寻我们。”

　　“我明白。”月影点头，“我会易容前往，尽快返回。”

　　计议已定，月影不再耽搁，稍作准备，便悄然离开了黑云寨。

　　慧觉看着月影离去的身影，眉头却并未舒展。他转身走进屋内，看着床上似乎陷入沉睡的杨断云，双手合十，低声诵念了一段更加晦涩古老的经文。这段经文并非疗伤之用，而是金蟾寺一种极高深的“洞察邪妄”的真言，能照见细微魔障。

　　随着经文声，慧觉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凝练、近乎透明的佛光，缓缓点向杨断云的眉心，试图进行更深层次的探查。

　　然而，就在那佛光即将触及杨断云皮肤的刹那——

　　杨断云体内那潜伏的血神引似乎感应到了极大的威胁，猛地躁动起来！但它并未硬抗，而是瞬间模拟出杨断云龙煞之力应激反击的假象！

　　嗡！

　　一股微弱却纯粹的龙煞波动自主从杨断云体内荡出，恰好挡住了慧觉的探查佛光！

　　杨断云也“恰巧”在这个时候猛地睁开眼睛，赤红的瞳孔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愠怒和虚弱，看向慧觉：“大师…何事？”

　　他的反应天衣无缝，那龙煞波动也完全是自身气息，毫无破绽。血神引的狡猾，远超想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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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慧觉的手指僵在半空，看着杨断云那“自然”的反应，心中的疑虑稍减，只得收回佛光，歉然道：“阿弥陀佛，打扰杨兄休息了。贫僧只是见你气息似乎有些波动，故而查探一番。”

　　“无妨…只是做了个噩梦。”杨断云摇摇头，重新闭上眼睛，掩去眼底深处的一丝冰冷。好险！那鬼东西竟然还能模拟他的力量进行防御！差点就被慧觉发现了端倪！看来以后必须更加小心。

　　慧觉见状，也不再坚持，默默退到外间，只是心中的那丝不安，并未完全散去。

　　杨断云暗自松了口气，但心情更加沉重。血神引的难缠程度，还在他预估之上。它不仅能破坏，还能模拟、防御，几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，却又独立存在，这该如何解决？

　　就在他苦思对策之时，眉心那一直沉寂的祖魂灯印记，忽然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，传递出一丝微弱的、带着警告意味的灼热感。

　　几乎同时，他心口的龙鳞也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悸动。

　　方向…指向东南方！

　　有极其强大的、带着敌意的存在，正在快速接近黑云寨！其实力，远在之前的鬼将甚至那幽冥长老之上！

　　杨断云瞬间头皮发麻！强敌来袭！而且偏偏是在他重伤未愈、体内还有隐患的当口！

　　他猛地睁开眼，看向外间的慧觉，急声道：“大师！东南方！有强敌接近！速度极快！”

　　慧觉闻言，脸色骤变，立刻凝神感知。片刻后，他霍然起身，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：“好强的幽冥死气！其中还夹杂着一股…极其暴虐的妖气？！来者绝非寻常幽冥府之人！”

　　两人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。

　　麻烦大了！

　　“快！通知厉大哥！启动寨中所有防御手段！疏散老弱！”杨断云强撑着想要坐起，却一阵头晕目眩。

　　“杨兄你切勿动弹！”慧觉按住他，“来人实力深不可测，绝非硬拼可敌！贫僧先去拖延，你与厉施主见机行事，若事不可为…务必先行撤离！”

　　说罢，慧觉抓起降魔杵，身形一闪，已冲出院子，化作一道金光朝着寨门方向掠去。

　　杨断云挣扎着爬到窗边，透过缝隙向外望去。只见整个黑云寨已经响起了急促的警钟声，厉天狼的怒吼声和寨民惊慌的跑动声混杂在一起，乱成一团。一道道简陋的符文光芒在寨墙上升起，那是黑云寨最后的防御依仗。

　　而东南方的天际，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绿色妖云，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而来，所过之处，连光线都被吞噬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幽冥死气与暴虐妖氛！

　　那云团之中，隐约可见一个庞大的、扭曲的轮廓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！

　　来者究竟是什么怪物？！

　　就在这时，那团妖云在黑云寨外猛地停下，一个尖锐、嘶哑、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寨：

　　“啧啧啧…好一处藏污纳垢的匪窝！里面的和尚、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子，给本座滚出来！交出从沼泽里带出来的东西，或许本座可以发发慈悲，给你们留个全尸！”

　　声音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冲击，许多修为低下的寨民顿时抱头惨叫，耳鼻出血。

　　慧觉已然赶到寨门之上，降魔杵佛光绽放，形成一个金色光罩，护住身后众人，朗声道：“阿弥陀佛！来者何人？为何在此喧哗造孽！”

　　“哼！金蟾寺的秃驴？正好，连你一起收拾了，想必玄苦师兄会很高兴！”那妖云中的存在冷哼一声，似乎认出了慧觉的身份。

　　玄苦师兄？这怪物竟然称呼玄苦大师为师兄？难道它是…？

　　不等慧觉细想，那妖云猛地翻滚，一只完全由森森白骨与漆黑怨魂缠绕而成的巨大鬼爪，猛地从云中探出，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气息，狠狠抓向寨门的金色光罩！

　　轰！

　　佛光光罩剧烈震颤，瞬间布满了裂纹！慧觉更是浑身一震，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！

　　一击之威，竟恐怖如斯！

　　这绝对是与宗门长老同级别，甚至更强的存在！而且其力量诡异无比，融合了幽冥死气与某种古老的妖力！

　　“结阵！挡住它！”厉天狼目眦欲裂，怒吼着带领寨中还能战斗的弟兄，将自身血罡注入寨墙符文之中，勉强支撑着光罩不碎。

　　但那白骨鬼爪再次抬起，显然下一击就能彻底粉碎防御！

　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
　　谁也没有注意到，寨子深处，杨断云所在的院落中。

　　那柄被月影放在桌角、一直沉寂的破损星戟，其上那枚布满裂纹的指骨镇物，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杨断云体内那一直潜伏的血神引，似乎被外面那磅礴精纯的幽冥死气与妖力所刺激，猛地变得活跃起来，传递出一股贪婪与渴望的意念！

　　它竟然想吸收外面的力量？！

　　杨断云脑中瞬间闪过一个极其冒险、甚至疯狂的念头！

　　或许…可以祸水东引？借力打力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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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，猛地一咬牙，不再压制那蠢蠢欲动的血神引，反而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，将它的那股贪婪意念，通过某种诡异的联系，微微投射向寨外那恐怖的存在！

　　同时，他强行催动一丝魂灯之力，极其隐晦地波动了一下那指骨镇物！

　　嗡！

　　指骨镇物再次闪烁，这一次，散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、却无比纯正的上古龙族守护气息！

　　这丝气息对于幽冥邪物来说，如同黑夜中的灯塔，更是致命的诱惑！

　　果然！

　　寨外那妖云中的存在猛地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轻咦，那即将拍下的白骨鬼爪也顿在了半空。

　　“嗯？这是…龙气？还有…血神引的波动？！”那尖锐的声音充满了诧异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，“哈哈哈！天助我也！没想到这穷乡僻壤，竟然还有如此机缘！小子，你果然成了少主的宝贝傀儡胚子！还得了这等古物！活该为本座做嫁衣！”

　　它显然误以为那龙气是杨断云这个“血神傀儡”散发出的，而那血神引的波动，更是证明了它的“归属权”！

　　下一刻，那白骨鬼爪方向一变，竟舍弃了寨门，直接抓向了杨断云所在的小院！

　　它要直接擒拿杨断云，夺取指骨镇物！

　　“不好！”慧觉和厉天狼脸色剧变，想要阻拦，却被那妖云中散发出的恐怖威压死死锁定，根本无法动弹！

　　巨大的鬼爪撕裂空气，眼看就要将整个小院捏碎！

　　就在这生死关头——

　　杨断云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疯狂，他不仅没有躲避，反而用尽最后力气，将那道活跃的血神引狠狠“推”向那抓来的鬼爪，同时猛地引爆了怀中仅存的几块低级灵石！

　　轰！

　　灵石的爆炸威力并不大，却恰到好处地扰乱了他周身的气息，制造出剧烈的能量乱流！

　　那抓来的鬼爪微微一滞，似乎担心损坏了“宝贝傀儡胚子”。

　　而就在这停滞的刹那——

　　那被杨断云刻意引导推出的血神引，如同闻到腥味的饿狼，瞬间与鬼爪上那精纯无比的幽冥死气和妖力接触了！

　　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！

　　嗤嗤嗤！

　　血神引疯狂地想要吸收那外部力量，而鬼爪上的力量则本能地排斥着这外来的“窃取者”！

　　两股同源却又不同属的幽冥之力，竟在杨断云身体上方猛地冲突、爆炸开来！

　　“嗯？找死！”妖云中的存在又惊又怒，显然没料到这“傀儡胚子”体内还有这种诡异东西，竟敢反噬其力！它猛地催动鬼爪，想要强行镇压。

　　但这短暂的冲突和爆炸，却给了杨断云一线生机！也给了另一个人反应的时间！

　　一直潜伏在寨外某处阴影中、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一个身影，在这一刻猛地动了！

　　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、更加诡异的红色刀芒，如同跨越空间般，毫无征兆地出现，并非噼向鬼爪，也不是救杨断云，而是——精准无比地斩向了那因力量冲突而短暂显露出本体一丝痕迹的——妖云核心！

　　“姬红药！你敢？！”妖云中的存在发出了惊怒至极的咆哮！

　　它完全没料到，这个该死的逆刃妖女，竟然一直埋伏在旁边，还抓住了它力量被轻微牵制的这稍纵即逝的时机，发动了致命偷袭！

　　轰！！！

　　红色刀芒斩入妖云，发出了沉闷却恐怖的爆炸声！

　　黑绿色的妖云剧烈翻滚，传出一声痛苦的闷哼，显然吃了不小的亏！

　　那抓向小院的鬼爪也瞬间溃散消失。

　　“咯咯咯…老怪物，你的‘幽冥妖身’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！”姬红药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逝，笑声依旧妖媚，却带着一丝得手后的快意，“这小子和那东西，老娘预定了，可轮不到你这不人不鬼的家伙来抢！”

　　话音未落，她又是一刀斩出，目标却是寨子的防御光罩！

　　咔嚓！

　　本就濒临破碎的光罩应声而碎！

　　“走！”她对着寨内清喝一声，也不知是对谁所说，随即身形再次融入阴影，消失不见。

　　这一切发生得太快，从妖云攻击到姬红药出现偷袭再到破开光罩，不过电光火石之间！

　　妖云中的存在暴怒无比，妖气冲天，却因为吃了暗亏，又忌惮姬红药的再次偷袭，一时间竟没有立刻追击。

　　“快走！”慧觉瞬间反应过来，虽然不明白姬红药为何这么做，但这是唯一的机会！他一把抓起虚弱不堪的杨断云，对厉天狼吼道。

　　厉天狼也反应过来，怒吼着让手下兄弟各自逃命，自己则护着慧觉和杨断云，朝着与姬红药消失相反的方向，猛冲出去，瞬间没入了密林之中。

　　那妖云在原地翻滚片刻，传出一阵不甘的怒吼，最终还是没有立刻追击，似乎姬红药那一刀让它伤得不轻，需要暂时压制。

　　黑云寨，转眼间陷入一片死寂与混乱。

　　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，似乎因为姬红药这个变数的再次插手，暂时化解。

　　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，更大的风暴，还在后面。

　　姬红药的目的，究竟是什么？她为何又要“帮”他们？

　　杨断云感受着体内那因为刚才冲突而暂时沉寂下去的血神引，心中没有丝毫轻松，反而更加沉重。

　　棋局，越来越复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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