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9章 死魂引路

　　韩林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，低声呢喃：“首座……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　　苍老的身影没有回应。

　　那张曾经威严又慈和的面容，此刻只剩下蜡像般的僵硬与死寂，唯有深陷的眼窝中，两点幽绿的火焰无声跳动，如同鬼火。

　　他穿着的依旧是青云门执法首座的玄色道袍，但周身萦绕的，却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阴煞之气，与记忆中那堂皇正大的气息判若云泥。

　　不等韩林再问，那“首座”动了。

　　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枯瘦如柴的手，五指张开，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灵力瞬间化作一柄利刃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，朝着韩林的脖颈横劈而来。

　　那速度快得超乎想象，攻击中蕴含的阴冷与死意，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冻结。

　　韩林瞳孔骤缩，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仰倒，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这致命一击。

　　黑刃擦着他的鼻尖掠过，几缕额前发丝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。

　　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意，顺着皮肤渗入四肢百骸。

　　在他闪身的同时，右手已经紧紧握住了那枚温润的因果罗盘。

　　罗盘上的指针正疯狂地颤动，指向眼前的“首座”，又似乎穿透了他，指向更深、更远的地方。

　　“妖孽，敢在此放肆！”

　　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，张小凡已然冲了上来。

　　他血气方刚，见此情形早已怒火中烧，手中乌光闪烁的烧火棍带着万钧之势，夹杂着佛道两家真元的雄浑力量，朝着“首座”的头颅当头砸下！

　　这一击，朴实无华，却有一往无前的决绝。

　　然而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攻势，那“首座”的反应却平静得令人心悸。

　　他甚至没有转身，只是反手随意地一挥，那柄由黑色灵力凝聚的利刃，便轻描淡写地与烧火棍撞在了一起。

　　“铛！”

　　一声沉闷如古钟被撞响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祠堂内，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牌位吹得东倒西歪。

　　张小凡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寒巨力从棍身传来，虎口瞬间崩裂，鲜血淋漓。

　　他整个人如遭重锤轰击，闷哼一声，向后倒飞出去，重重地撞在祠堂的石柱上，才勉强稳住身形，脸色一阵煞白。

　　仅仅一招，高下立判！这具傀儡的力量，远超他们的预料。

　　就在“首座”准备追击张小凡的瞬间，一道清冷的剑吟响彻。

　　陆雪琪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其侧方，天琊剑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，湛蓝色的光芒大盛。

　　“冰封阵！”

　　她清叱一声，以天琊为阵眼，无数晶莹的冰晶凭空出现，迅速在地面蔓延开来。

　　森然的寒气冲天而起，空气中的水分瞬间凝结成冰霜。

　　那“首座”的脚下，一座由玄冰构成的法阵瞬间成型，极寒的冰层沿着他的双腿急速向上攀爬，眨眼间就将他冻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，连那幽绿的魂火都被禁锢在厚厚的冰层之下，动弹不得。

　　“这不是真正的他。”陆雪琪持剑而立，声音冷静得像她催发的玄冰，“他的肉身早已没有生机，更像是被某种邪法操控的死魂傀儡。”

　　张小凡捂着胸口，挣扎着站起来，看着那被冰封的身影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悲愤。

　　这可是看着他们长大的门中长辈，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。

　　韩林没有参与围攻，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疯狂旋转的因果罗盘上。

　　罗盘指针最终稳定下来，直直地指向他们脚下的大地。

　　他深吸一口气，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枚签到得来的奇特符箓。

　　符箓呈淡金色，上面没有任何符文，只有一缕如同活物般不断游走的光丝。

　　“魂引符，去！”

　　他将符箓向空中一抛，口中念念有词。

　　那符箓无火自燃，化作一团柔和的光晕。

　　下一刻，祠堂内，乃至整个通天峰上空，无数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细碎灵光，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，纷纷汇聚而来。

　　这些灵光如同一条条发光的萤火虫，在空中盘旋、交织，最终汇聚成一条明亮的光线。

　　光线的一端连接着那被冰封的“首座”傀儡，而另一端，则穿透了祠堂坚硬的青石地面，笔直地牵引向地底深处。

　　“果然……”韩林望着那条通往地下的光路，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，“这股力量的源头，来自祖师祠堂下的‘幽冥渊’。”

　　张小凡和陆雪琪闻言，皆是一惊。

　　幽冥渊，那是青云门典籍中记载的禁地，传说第一代青云子祖师手持古剑诛魔时，斩下的不仅仅是妖魔的肉身，更将自身因杀戮过重而滋生的一缕邪念斩出，并以无上神通开辟了一处地底深渊，将其永久封印。

　　那里，是青云门最黑暗、最隐秘的根源。

　　“难道说……”张小凡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
　　“初代守剑人的邪念，恐怕已经挣脱了封印。”韩林打断了他的话，语气沉重，“甚至，它已经找到了新的‘宿主’和‘媒介’。我们必须下去看看。”

　　三人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。

　　陆雪琪挥剑斩碎了冰雕，那“首座”傀儡在失去魂力牵引后，化作一滩黑水，散发出阵阵恶臭。

　　沿着魂引符指引的路径，三人在祠堂一处隐秘的角落找到了一个被阵法掩盖的入口。

　　入口下是深不见底的螺旋阶梯，粘稠的黑暗仿佛活物般从下方涌来，带着一股能侵蚀神智的阴冷。

　　他们没有犹豫，依次潜入。

　　越是往下，空气中的阴煞之气就越是浓重，四周的石壁上布满了潮湿的苔藓和某种诡异的黑色菌类。

　　阴风在狭窄的通道中穿行，发出鬼哭般的呜咽，仿佛有无数亡魂在他们耳边低语。

　　不知下降了多久，脚下的阶梯终于到了尽头。

　　眼前豁然开朗，出现了一片广阔的地下空间。

　　这里就是幽冥渊的底部，一个巨大无比的天然溶洞。

　　洞顶悬挂着狰狞的石钟乳，地面坑洼不平，到处是散发着磷光的诡异植物。

　　而在渊底的正中央，赫然矗立着一座由黑色巨石砌成的隐秘祭坛。

　　那祭坛造型古朴而邪异，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腾纹路。

　　当看清那些纹路的瞬间，韩林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
　　那些扭曲、交织、仿佛在不断蠕动的丝线图腾，他再熟悉不过了——那与他曾在天命宫见到的命运丝线图腾，几乎如出一辙！

　　他缓步上前，伸出指尖，轻轻触碰在祭坛冰冷的石壁上。

　　一丝神识顺着指尖探入其中。

　　一股冰冷、混乱、充满了憎恶与贪婪的意志洪流，瞬间冲入他的脑海。

　　在这股洪流之中，他还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，却熟悉到让他憎恶的气息波动。

　　那是……蚊道人残留的意志！

　　虽然微弱，但其本质绝不会错。

　　天命宫的黑手，果然已经渗透到了这里！

　　就在此时，异变陡生。

　　整个幽冥渊中，开始回荡起阵阵若有若无的低语。

　　那声音不似人声，更像是无数灵魂在同时哭泣、嘶吼，充满了痛苦与怨毒。

　　随着低语声越来越清晰，渊底那些粘稠的黑暗开始剧烈翻涌，如同沸腾的沥青。

　　紧接着，一具又一具被浓郁黑雾包裹的尸体，从黑暗中缓缓升起，悬浮在半空之中。

　　他们身上穿着的，是早已过时、却依然能辨认出的青云门各脉弟子的服饰。

　　他们的身体早已腐朽，面容枯槁，空洞的眼眶中，燃烧着与那“首座”傀儡如出一辙的幽绿魂火。

　　“这些人……”张小凡死死咬着牙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，声音因愤怒而颤抖，“他们……都是当年在正魔大战中，为了守护青云门而战死的前辈！”

　　他认出了其中几人，有的是他入门时听长辈提起过的英雄，有的甚至是当年大竹峰的师兄！

　　他们本该是青云门的荣耀，如今却被亵渎至此，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。

　　韩林的神色也无比复杂，他从这些尸体身上感受到了与祭坛相连的能量流动。

　　他沉声道：“他们被邪法炼化，神魂被禁锢，已经成了‘死魂引路人’。他们的存在，不是为了战斗，而是作为一个个坐标和容器，用来引导某个更高层次的力量……降临到这个世界。”

　　话音刚落，那些死魂引路人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转向了他们三人，无声的杀意瞬间锁定了他们。

　　一场恶战，似乎在所难免。

　　张小凡已将烧火棍横于胸前，陆雪琪的天琊剑也再次绽放出冰冷的蓝光。

　　然而，就在他们准备出手，将这些可怜的前辈们彻底净化，让他们得到安息时，一道清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，从祭坛后方的黑暗中悠悠响起，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。

　　“住手。”

　　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，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力量。

　　所有正准备扑上来的死魂引路人，竟在这一声令下，瞬间静止在了半空中。

　　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声音的来源。

　　黑暗如潮水般向两旁退去，一个身影缓缓从中走出。

　　她穿着一袭胜雪的白衣，在这阴暗污秽的幽冥渊中，显得那般格格不入，却又苍白得有些刺眼。

　　身姿依旧是那么的清雅绝俗，容颜也依旧是那么的冠绝天下，正是失踪多日的青云门掌门。

　　可是，当她完全走出黑暗，抬起头时，张小凡和陆雪琪的心，瞬间沉入了谷底。

　　她的那双眼睛里，再没有了往日的睿智与温和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诡异而深邃的猩红。

　　那红色，不像是愤怒或杀戮的颜色，而是一种更加古老、更加漠然的色彩，宛如两颗凝固了万古时光的血琉璃，俯瞰着世间的一切，不含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情感。

　　整个幽冥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，连那阴风的呜咽都停止了。

　　在韩林三人无比警惕的注视下，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，白皙修长的手掌摊开，掌心朝上。

　　就在她的掌心之中，一个无比复杂的印记，正散发着幽暗的光芒。

　　那印记由无数比发丝更要纤细的暗金色线条构成，交织盘旋，形成一个既非符文也非图腾的诡异符号，仿佛一个活物般，在她的掌心缓缓呼吸、律动。

　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，苍凉、古老、至高无上的气息，从那枚印记中弥漫开来，瞬间充斥了整个幽冥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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