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 东进还是北上,这是一个问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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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让在一众亲兵的拼死护卫下,向西亡命奔逃。左肩的箭簇已被粗暴地斩断,但深嵌入骨的箭头仍在每一次颠簸中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,这疼痛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屈辱与绝望。身后的喊杀声与火光逐渐远去,取而代之的是耳边呼啸的寒风和残兵败将们仓皇踉跄的脚步声、压抑的呻吟声。直到确认再无追兵,一行人才敢在一片荒芜的丘陵后暂歇。
清点人数,结果让尚让眼前一黑,几乎从马背上栽下。跟随他逃出生天的,不足两万五千人,其中真正能战的核心精锐,仅存万余,个个带伤,甲胄不全,兵器丢失殆尽,眼神中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。其余皆是些惊弓之鸟般的仆从杂兵,建制全无,只知盲目跟随。二十万大军!短短十余日,竟折损殆尽,葬送于苏州城下!
“尚公……我们……我们接下来……”一名亲兵校尉声音颤抖,不敢看尚让的脸色。
尚让没有回答。他推开搀扶他的亲兵,踉跄着走到一块巨石旁,望着东方苏州城隐约的轮廓,那里曾是他的野心和荣耀的葬身之地。巨大的失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彻底淹没了他。黄王的信任,问鼎中原的霸业,都毁在了他的手里。
“啊——!”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,拔出腰间佩剑,横剑便向脖颈抹去!“我有何面目再见黄王!败军之将,唯死而已!”
“尚公不可!”左右亲兵魂飞魄散,猛地扑上去,死死抱住他的手臂,夺下佩剑。
“放开我!让我死!”尚让双目赤红,状若疯魔。
“尚公!不可啊!”一名年纪稍长的郎将跪倒在地,叩首泣血,“昔日汉高祖刘邦,屡败于项羽,荥阳之围、彭城之溃,几近山穷水尽,然终能忍辱负重,垓下一战而定天下!胜败乃兵家常事,岂可因一时挫折便轻弃其身?”
另一人也急忙道:“是啊,尚公!钱镠据坚城死守,非战之罪!如今我军虽败,根基犹在!黄王主力正盛,天下未定!当务之急,是速去宣州与黄王会合,禀明情由,请黄王定夺!届时重整旗鼓,再率大军前来复仇,踏平苏州,雪此奇耻大辱!岂能效匹夫之怒,徒令亲者痛仇者快?”
左右纷纷跪劝,声泪俱下。
尚让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。刘邦的故事,复仇的火焰,终于稍稍压过了求死之心。他喘着粗气,目光由狂乱转为一种死寂的灰败,最终化为一丝扭曲的狠厉。
“……罢了。”他声音沙哑干涩,“便依尔等……去见黄王。此仇不报,我尚让誓不为人!”
残兵稍事整理,裹紧伤口,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,如同一条受伤的毒蛇,向着西方宣州的方向,蹒跚而行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宣州城内,刚刚完成“休整”的黄巢,接到了来自东路的惊天噩耗。
“……尚公二十万大军,攻苏州十余日不克,反遭钱镠夜袭……精锐尽丧,仅率残部两万余败归……正在来宣州途中……”
传令兵伏在地上,声音发抖,不敢抬头。
宽敞的临时行宫内,原本因轻取宣州而意气风发的氛围瞬间冻结。歌舞骤停,杯盏无声。麾下文武众将,皆面露骇然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二……二十万大军……没了?”一员将领失声喃喃。
黄巢脸上的志得意满瞬间僵住,慢慢转为铁青,握着金杯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。他猛地将金杯掼在地上,发出刺耳的响声!
“废物!蠢材!尚让误我大事!”他勃然暴怒,声震屋瓦,“二十万!便是二十万头猪,他钱镠抓十天也抓不完!怎会一败涂地至此?!”
他胸口剧烈起伏,眼中杀意沸腾。东路惨败,不仅意味着夺取苏州、稳固侧翼的计划彻底破产,更意味着他白白损失了三成的兵力,尤其是五万精锐老兵的折损,更是伤筋动骨!
暴怒之后,一股冰冷的算计迅速取代了情绪。现在不是追究尚让责任的时候。
“大王,”谋士赵璋上前一步,面色凝重,“东路新败,军心震动。那钱镠新胜,气势正盛,若挟大胜之威,西进与宣歙观察使秦彦合流,威胁我军侧后,则局势危矣!”
另一将领也道:“不如趁其尚未反应,我军即刻东进,以雷霆之势碾碎苏州,为尚将军报仇,以绝后患!”
“东进?”黄巢目光阴鸷,扫过众人,“尔等以为,那钱镠是何等样人?苏州又是何等城池?尚让二十万大军都填不进去,我等此时再去,便能旦夕而下?”
他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,手指重重地点在采石矶的位置:“我军新胜高骈,破扬州不敢出,士气正旺,此乃北图中原之天赐良机!若顿兵于苏州坚城之下,迁延日月,锐气尽失,则大事去矣!届时唐廷缓过气来,四方兵至,我等进退失据,必死无葬身之地!”
他猛地转身,眼中已全是决断:“苏州钱镠,癣疥之疾耳!中原神器,方为根本!传令全军,放弃东进之议,即刻筹备北上,征集船只,从采石矶渡江!直取滁、和,兵锋指向东都洛阳!”
这个决定,意味着他默认了东路的失败,暂时放过了钱镠。虽然憋屈,却是最符合他流寇战略利益的选择——避开硬骨头,直扑防守空虚的心脏地带。
但终究意难平。黄巢沉吟片刻,对文书道:“给那钱镠修书一封!”
他口述,文书润色,很快一封措辞奇特的书信便写就。信中绝口不提尚让惨败,反而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,称此番暂留苏州,非不能取,乃念及生灵涂炭,暂寄其项上人头。待他黄巢北上问鼎中原,廓清寰宇之时,望钱镠识时务、知天命,早早归降,不失封侯之位云云。字里行间,充满了虚张声势的傲慢与自我安慰。
信使怀揣此书,快马东去。
苏州城内外,则是一片大战后的繁忙与喧嚣。缴获的兵甲器械堆积如山,俘虏的近十万贼兵被分批看管,甄别处置。军民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前所未有的信心。
钱镠站在城头,监督着清理工作,面容虽疲惫,眼神却明亮如星。经此一役,他在军中的威望达到顶点,苏州稳如磐石。
这时,亲兵呈上一封书信:“将军,城外捉得一贼军信使,搜出此书,自称是黄巢写给将军的。”
“哦?”钱镠挑眉,接过那封绢书。展开浏览,看着信中那番色厉内荏、自找台阶的言辞,他先是愕然,随即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,最终化为一声毫不掩饰的哂笑。
“死要面子……”他轻嗤一声,摇了摇头,仿佛看到了黄巢那气急败坏又强撑场面的模样。
左右将领好奇,凑过来问:“将军,黄巢贼酋信中说些什么?”
钱镠也懒得复述,随手将那价值不菲的绢书扔进了旁边正在焚烧垃圾的火堆里。火焰迅速吞噬了那些虚张声势的文字,化作一缕青烟。
“无非是些犬吠之语,徒增笑耳。”钱镠语气平淡,目光再次投向城外广阔的天地,“清理缴获,整训兵马,安抚百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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