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9章 苏湖大丰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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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明元年(880年)十月,深秋的寒意开始侵袭江南水乡,但太湖平原之上,却是一片沸腾灼热的金黄色的海洋。无边无际的稻田里,穗头饱满得几乎要炸裂开来,压得稻秆深深弯腰,仿佛在向缔造了这场丰收的人们致以最沉重的敬意。空气中弥漫着新谷醉人的清香,农夫们脸上洋溢着久违的、发自内心的笑容,这是苏州、湖州两地历经王郢之乱、黄巢肆虐后,在钱镠治下迎来的第一个完整且空前的大丰收年。然而,与田间地头那近乎节日般的喜悦不同,苏州刺史府内,气氛却是凝重而亢奋交织。巨大的议事堂内,炭火驱散了湿冷,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即将处理一件巨大财富的紧张感。钱镠端坐主位,面色沉静,唯有眼中偶尔掠过的精光,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。其下,户曹参军、长史、行军司马等核心幕僚济济一堂,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听着度支判官汇报最终的核算结果。
度支判官的手微微颤抖,捧着的文书似乎有千钧之重。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,却努力保持着清晰:
“禀使君,诸位同僚!经各州县户曹吏员再三核验,广明元年秋收,最终数目已核定无误!”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力量来报出那惊人的数字:
“苏州之地,在籍人丁六十万口,经去岁今春大力招抚流亡、复耕荒地、兴修水利、军屯营田,现共有水田约七百万亩!”
“湖州之地,人丁四十万口,共有水田约五百万亩!”
“托使君洪福,上天庇佑,更兼今岁风调雨顺,两州稻田丰稔无比,实为近年所未见!折合成精米计算……”
他再次停顿,目光扫过全场,一字一句地报出:
“苏州府,约产米七百七十万石!”
“湖州府,约产米六百三十万石!”
“苏、湖两州合计,产米一千四百万石有余!”
“一千四百万石!”堂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抽气声。一石米约合一百二十斤,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乱世枭雄都为之心跳加速、血脉贲张的天文数字。这意味着,即便扣除损耗,这片土地也产出了超过十六亿斤的粮食!
长史沈崧强压激动,抚须沉吟,声音却也有些发颤:“使君,按每人每年耗口粮三石计,我两州百万之民,一年所耗不过三百六十万石。即便算上酿醋造酒、牲畜饲料、工匠口粮等额外耗用,亦远远有余!此真乃天赐之丰年,亦是使君仁政所感啊!”
钱镠的目光扫过墙上巨大的舆图,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。乱世之中,黄金珠玉或会贬值,刀兵甲胄或会锈蚀,唯有人丁与粮食,是永不贬值的硬通货,是立足乱世、图谋霸业的绝对根基。“苏湖熟,天下足”,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。这空前的大丰收,既是天赐良机,也是一场严峻的考验——如何将这巨大的财富,有效转化为稳固的统治力和强大的军事潜力。
他霍然抬头,目光如电,决断已下。
“传令!”声音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,“即刻以两州刺史府名义,张榜公告全境:为休养民力,酬谢百姓一年辛劳,今岁广明元年之秋税,全部征收实物,唯取粮食一宗!税率定为什税二(20%)!”
此令一出,堂下幕僚皆是微微一怔。20%的税率,若在承平年代,算得上重税。但在此刻唐廷威信扫地、各地藩镇苛捐杂税多如牛毛、甚至预征三五年的背景下,这个税率堪称“仁厚”。尤其钱镠还特意强调“仅征粮一宗”,意味着往年的“青苗钱”、“榷酒钱”、“间架税”等各种名目的杂税,今年一概全免!
长史略一迟疑,进言道:“使君,税率是否……?朝廷那边历年摊派的额度,以及各方打点,若只取二成,恐怕……”
钱镠一摆手,目光深邃:“朝廷?朝廷的诏令几时能真正惠及我江南百姓?如今黄巢窃据长安,中原板荡,漕运早绝,朝廷自顾不暇,无非是一纸空文!我等正好自行其是!什税之二,看似不低,然免去一切杂税苛捐,实则百姓负担较往年反而大减!此策之意,一在实仓廪,二在明法令,三在收民心!要让百姓切实知晓,在我钱镠治下,赋税有度,绝无盘剥!此乃固本培元之基!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烁着精明务实的光芒:“况且,税率虽只二成,然基数巨大!即便什税之二,我两州亦可收得二百八十万石粮税!足以养我五万雄师两年,尚有巨额盈余!”
策略已定,整个苏湖的官僚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。盖着两州刺史大印的安民告示迅速贴遍州县城门、乡镇要道、村社祠堂。告示用语朴实,明白告知今年只征粮食,税率二十取四,且免去所有其他杂税徭役,日后官府若需动用民力,将出钱雇佣,概不白役。
消息如春风般传开,苏湖百姓先是惊疑,旋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感激之情。十税二!且无杂税!这对于常年被层层盘剥的农民来说,简直是难以置信的恩典。回想起这两年来,钱使君招抚流亡、分发田地、贷给牛种、兴修水利的种种仁政,再对比以往官府的横征暴敛,百姓的感激之情化作了空前的纳粮热情。“钱使君活我全家,今岁丰稔,岂能惜粮?”成了许多农户朴实的想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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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明元年十月的苏湖大地,上演了一幅迥异于往常的“秋粮入库图”:本该是官府胥吏如狼似虎、下乡催逼鞭挞的季节,却变成了百姓家家户户筛选最饱满的新粮,车拉船载,络绎不绝,满怀希望甚至带着几分喜庆地将粮食送往指定官仓的壮观场面。驻扎各地的常胜军、嘉禾军、靖江军、昆山军等外镇兵,以及部分调动的武勇军军士,接到的军命并非弹压,而是维持秩序、帮忙搬运、公正过秤、清点入库。军队与民间的紧张关系,在这场前所未有的纳粮行动中得到了极大的缓和,甚至滋生出一丝奇妙的鱼水之情。
至十一月下旬,浩大的征粮工作基本结束。各州县官仓盘点文书雪片般飞向苏州刺史府。最终核计,两州共入库新粮二百八十万石,颗粒饱满,堆满了一座座重新修缮加固的巨大仓廪,蔚为壮观。
然而,巨大的丰收也带来了“幸福的烦恼”。民间剩余的粮食数量极其庞大,瞬间涌入市场,导致米价应声暴跌,迅速从战乱时期的高位跌至五文钱一斤(即一石米约600文)的低位,这几乎与钱镠早年离家闯荡时的粮价持平了。值此乱世,谷贱伤农,长期如此,必将严重挫伤农户来年的种植积极性,动摇统治根基。
对此,钱镠与他精干的幕僚团队早已成竹在胸。他立刻连下两道命令:
第一, 严令:苏湖所产粮食,严禁私自运出州境!各水陆要道关卡由伏波军水师及游奕营骑兵严密稽查,违令者以资敌论处,货物充公,人犯重罚!此举首要目的在于保住本地的战略储备,防止粮食外流资敌或被奸商囤积居奇,操纵物价。
第二, 开库平价收购! “命度支司,即刻开启府库,以历年积蓄之金银,按当前市价(五文一斤)大规模向民间收购余粮!”
钱镠这些年,通过与新罗、倭国的海上贸易,以及盐铁之利,积累了巨额财富。此时,这些真金白银派上了绝佳用场。他定下汇兑标准:一两黄金兑五两白银,一两白银兑一贯铜钱(一千文)。一场规模空前的“政府采购”迅速席卷两州市场。
最终,从十月到十一月,钱镠的刺史府耗费了相当于一百八十万贯的巨资,从民间市场上购入了整整三百万石优质大米!加上征收的二百八十万石税粮,他掌控的官仓瞬间拥有了五百八十万石的惊人储备(太多了,仓库不够,翁山建造有大面积粮库,三百万石运到翁山仓库储存),几乎接近六百万石!这足以支撑他的大军和核心官僚系统数年之用。
民间在缴纳赋税和出售部分余粮后,仍保有约四百万石的粮食可供日常流通、储存和消费,充足的供应使得粮价稳定在了较低的水平,民生无忧。
钱镠的布局并未停止。就在十一月,他的兵锋刚刚初步稳定了新占领的、民生凋敝的宣歙地区(宣州、歙州等地)。对此新附之地,钱镠并未急于征税敛财,反而采取了极其高明的怀柔策略。他下令,从宣歙地区府库中查抄接收的、以及当地归附士绅“捐献”的钱帛中,拨出相当于六十万贯的巨额资金,反过来用于购买苏湖地区的平价粮食,运入宣歙官仓储存。
此举一石三鸟:一来可安抚新附之地民心,显示新政权的慷慨与仁德,而非掠夺;二来可为未来在宣歙地区的长期军事存在和官员体系储备必需粮草;三来,进一步消化苏湖的粮食盈余,稳定本地粮价。最终,从苏湖民间购得粮食约一百万石,充实了宣歙的储备。
至此,通过“20%实物税 巨资采购 跨区调剂”的组合拳,钱镠在广明元年末,成功地将六百八十万石粮食纳入官方直接掌控之中。而这一切,他非但没有激起民怨,反而通过减免杂税、平价收购、以工代赈(雇佣而非徭役)等方式,赢得了广泛的民心和支持。
对于民间仍剩余流通的约三百万石粮食,钱镠则采取了更为开放而精明的商业策略:允许自由交易,但出境税高达100%!这意味着,任何商人想将苏湖粮食运出境销售,必须缴纳与粮食本身采购价等同的巨额关税。再加上沿途其他藩镇关卡必然的层层盘剥,苏湖米价虽贱(5文/斤),但一旦出境,其成本将飙升至每斤二十文以上。
即便如此,对于饱受战乱饥荒之苦的中原、淮南乃至更遥远地区,这个价格依然有利可图,且是救命之粮。于是,苏湖粮食通过种种公开或隐蔽的渠道,依旧源源不断外流。而钱镠的官府,则稳稳地坐在各处关卡上,收取着巨额的出境税。年内,仅此一项,便为苏州府库带来了额外一百八十万贯的现金收入。
听完度支判官的最终汇报,钱镠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,他对堂下众臣道:“一进一出,我等未费分文,反而白得了近七百万石粮,还赚了一百八十万贯的税钱。天下岂有这般好买卖?”
众皆拜服,心悦诚服。拥有如此巨量的粮食储备和源源不断的财源,钱镠的底气从未如此充足。广明元年的这个冬天,姑苏城内外的一座座巨型粮仓里,堆满了金黄的稻米,也堆满了无尽的希望、稳固的民心和争霸天下的雄厚资本。
一个属于钱镠的时代,悄然揭开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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