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8章 扞海长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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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和年(884年)的春天来得格外早,钱镠站在杭州城头,远眺钱塘江口。江面宽阔,水天一色,看似平静的江水下,却暗藏着令人生畏的力量。“主公,这是去岁潮汛的记录。”杭州刺史皮日休呈上一卷文书,面色凝重,“八月十八大潮,冲毁堤防三十里,淹没农田两万顷,溺死者三千余人,流离失所者逾十万。”
钱镠接过文书,手指微微颤抖。他不是没有见过灾荒,但如此惨状,仍令人心悸。
“皮刺史,可知这钱塘潮为何如此凶猛?”
皮日休叹道:“回主公,钱塘江口状如喇叭,外宽内窄,潮水涌入时,前浪未退,后浪又至,层层叠加,遂成怒涛。更兼江底多沙,河道易变,堤防难固。”
钱镠目光扫过城外那些新搭的草棚,灾民们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眼中尽是茫然与绝望。
“是啊,我听说本朝也曾修过海堤?”钱镠问。
“确有此事,李泌开六井引湖水,白居易筑湖堤蓄水,都是通过各种途径抵御咸潮,但直接修筑海堤因工程浩大,耗费甚巨,往往半途而废。”皮日休摇头,“去岁大潮后,下官也曾组织修堤,奈何刚刚接管杭州,人力物力有限,只是小修小补,无济于事。”
钱镠沉默良久,突然道:“若举全州之力,可能一劳永逸?”
成及愕然:“主公之意是...”
“我要修一道前所未有的海堤,让钱塘潮永不为患!”钱镠目光炯炯,“你即刻清点人口田亩,统计可用人力。我回苏州调集粮草。”
三日后,数据呈报上来:杭州现有户五万三千,口二十八万余。其中富农小地主约十万人,剩余近二十万人需要官府救济方能度日。
钱镠召集众将议事,开门见山:“我欲征调需救济的二十万人修海堤,以工代赈,诸位以为如何?”
厅内一时哗然。
罗隐率先反对:“主公,二十万人脱产修堤,每日耗粮惊人,恐难以为继啊!”
周繇也道:“且春耕在即,若误农时,恐生饥荒。”
钱镠早有准备:“粮草不必担心。苏湖连年丰收,存粮充足,我可调仓储的百万石粮米支援。至于春耕,富农地主们的田地不妨事,他们自有佃户耕种。需要救济的这二十万人,本就无地可耕,或是佃户失地,与其白赈不如以工代赈。”
屠环智思索道:“主公此计甚妙。但二十万人非同小可,如何管理调度,需仔细筹划。”
“正是此理。”钱镠展开一幅地图,“我计划分三段同时开工:北起盐官,南至萧山,全长百余里。将劳力分作十营,每营二万人,设营正一人,副营正二人。老人小孩负责烧水煮饭等辅助工作,壮年男女分班劳作。”
成及补充道:“还可按技能分工:善水者负责打桩,力大者负责运石,灵巧者负责编织竹笼。”
钱镠点头:“好!即刻起草《修堤令》,三日后开工!”
命令传出,杭州震动。有人欢呼雀跃,有了生计来源;也有人疑虑观望,担心这又是一场劳民伤财的闹剧。
开工那日,钱镠亲临盐官段工地。但见人山人海,旌旗招展,十万人如同蚁群般散布在海岸线上,蔚为壮观。
钱镠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,声如洪钟:“杭州父老们!钱塘潮患,苦之久矣!今日我钱镠在此立誓,必筑坚堤,永绝水患!尔等以工代赈,不但每日有饱饭,工程告竣后,还可分得新垦田地!”
人群爆发出震天欢呼。钱镠脱下官袍,换上短衫,亲自扛起第一筐土石:“开工!”
顿时,号子声、夯土声、海浪声交织在一起,奏响了一曲人与自然的壮丽交响。
工程伊始,困难重重。最大的难题是基础不稳,沙质海滩上,刚垒起的石块一个潮汐就被冲得七零八落。
老堤工王老汉直言:“大人,这样不行。沙地松软,需先打深桩固基,再以竹笼装石垒砌。”
钱镠从善如流,立即调整方案。派人上山砍竹,编织竹笼;组织船队,从上游运来巨木作为桩材。
然而打桩又遇难题。海浪汹涌,桩木难立。许多工匠冒着生命危险下海作业,仍进展缓慢。
这日,钱镠正在视察,忽见远处一阵骚动。原来几个打桩的工匠被大浪卷走,生死未卜。
王老汉老泪纵横:“大人,这样太危险了!潮水无情啊!”
钱镠凝视着汹涌的海浪,突然道:“为何一定要在潮水中作业?可否趁退潮时快速打桩,涨潮前撤离?”
“可是退潮时间太短,打不了几根桩...”
“那就分班连续作业!”钱镠决断道,“计算潮汐,合理安排。再搭建浮桥平台,方便作业。”
新的作业方式很快见效,打桩进度大大加快。但新的问题又来了:石料不足。
原有的采石场供应不上如此巨大的需求,工程眼看就要停滞。
钱镠当机立断:“开挖西湖淤泥!既疏浚西湖,又得淤泥筑堤,一举两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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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一支庞大的船队开始日夜不停地从西湖挖泥运往海边。西湖疏浚了,海堤也有了充足的填筑材料。
然而淤泥筑堤又遇难题:含水量大,难以夯实。王老汉建议掺入稻草增加韧性,钱镠立即下令全州征集稻草。
时值春末,稻草难得。钱镠又生一计:“用芦苇!钱塘江畔多生芦苇,正好利用!”
于是,妇女儿童纷纷下滩收割芦苇,编织成席,铺垫在淤泥中,果然大大提高了堤防的稳定性。
工程进行到第三个月,主体堤防已初具规模。但钱镠并不满意:“这样的堤防恐怕难以抵挡八月大潮。还需在外侧加筑防浪墩。”
“防浪墩?”众工匠不解。
“就是在主堤外再筑一道矮墙,分散潮水冲击力。”钱镠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示意图,“呈三角形排列,如同犬牙交错。”
王老汉拍案叫绝:“妙啊!这样潮水冲击时,力量就会被分散!”
于是,工程又增加了防浪墩的建设。人力更加紧张,钱镠不得不从苏湖调来更多粮草支援。
这日,皮日休从苏州赶来,面带忧色:“主公,存粮已用三十万石,若工程拖延,存粮可能会耗光。”
钱镠凝视着初具规模的海堤,坚定地说:“必须在八月前完工!传令各营,日夜赶工,每人每日加粮一升!”
消息传出,民工士气大振。工地日夜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。
钱镠也几乎常住工地,与民工同吃同住。他皮肤晒得黝黑,双手磨出老茧,完全看不出节度使的模样。民工们亲切地称他“钱工头”,有什么困难都愿意跟他直言。
七月中旬,主体工程终于完工。一道雄伟的海堤如同巨龙般蜿蜒在钱塘江畔,通体用巨石垒砌,竹笼加固,外侧防浪墩森然罗列,气势恢宏。
但王老汉仍忧心忡忡:“大人,新堤还需经过大潮考验。去年潮头高达三丈,今堤虽固,但若遇特大潮汛,仍恐有失。”
钱镠沉思良久,突然道:“可否在堤顶加筑女墙,进一步抬高堤防?”
“时间来不及了!”众人齐声道,“距八月大潮只剩半月!”
钱镠目光扫过堤外那片茂密的芦苇荡,计上心来:“快砍芦苇,编织巨席,固定在堤外滩涂上!”
“这是何意?”众人不解。
“芦苇柔韧,可消减潮水冲击力。”钱镠解释道,“就如人穿蓑衣,雨水顺流而下,不湿内衣。”
民工们虽半信半疑,但仍坚决执行命令。数万人日夜赶工,在堤外滩涂上树立起一道道芦苇屏障。
八月初,工程全部竣工。钱镠下令杀猪宰羊,犒劳全体民工。海滩上篝火点点,欢声笑语,人们暂时忘却了疲惫,期待着大潮的考验。
八月十八日,天文大潮之日。清晨起,江风渐急,乌云压顶,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。
钱镠率众官员早早来到海堤最高处的观潮台。但见江面浊浪排空,潮声如雷,远比平日凶猛。
午时将至,远处一道白线渐行渐近,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。观潮人群发出惊呼,许多人下意识地后退。
王老汉面色凝重:“大人,这潮比去岁更猛!恐有三丈余高!”
钱镠镇定自若:“传令各段,严阵以待!”
潮头越来越近,如同一道水墙压来,声震四野。许多民工面露惧色,有的甚至开始逃跑。
就在这时,钱镠突然脱下官袍,只着短衫,大步走向堤边:“亲军听令!随我上堤护防!”
钱辰大惊:“主公不可!太危险了!”
钱镠厉声道:“堤在人在,堤亡人亡!我既倡修此堤,自当与堤共存亡!”
说罢,他第一个跳下观潮台,屹立在堤坝最前沿。亲军们见状,纷纷跟上,在堤顶组成一道人墙。
民工们被钱镠的勇气感染,也纷纷返回岗位,用身体护卫着他们用血汗筑起的海堤。
说时迟那时快,潮头已至眼前。但见巨浪拍岸,声如霹雳,防浪墩瞬间被淹没,芦苇屏障被扯得七零八落。潮水狠狠撞在主堤上,溅起漫天水花。
紧接着一波更大的潮水袭来,堤顶几乎被淹没。钱镠及亲军们浑身湿透,仍岿然不动。而修筑的石塘纹丝不动,完好无损。
潮水一波接一波,持续了半个时辰方才渐退。当最后一道浪涛退去,海堤依然屹立不倒!
寂静片刻后,堤上堤下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。人们相拥而泣,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。
王老汉跪在钱镠面前,老泪纵横:“大人!堤保住了!杭州保住了!”
钱镠扶起老匠人,眼中也闪着泪光:“是大家共同保住的!没有二十万民工半年的辛勤劳作,没有各位的智慧勇气,何来今日之功!”
这时,朝阳破云而出,金光洒满海堤。钱镠站在堤顶,浑身湿透,却如战神般威武。
不知谁先喊了一声:“钱王!”
接着万人齐呼:“钱王!钱王!钱王!”
声震四野,久久不息。
钱镠挥手致意,朗声道:“此堤不仅属于我,更属于全体杭州百姓!从今往后,就叫它‘钱氏扞海堤’!我要立碑刻铭,让子孙后代永志不忘!”
是夜,杭州城张灯结彩,欢庆海堤建成。钱镠却不顾疲惫,召集众官员总结修堤经验。
“此次修堤,不仅解决了潮患,更探索出一套大规模工程的组织方法。”钱镠道,“这些经验宝贵无比,当整理成册,推广各州。”
皮日休感慨:“石塘不是修完就结束了,还要实时维护,民工们学会了筑堤技术,日后维护海堤就有了专门人才,一举多得。”
钱镠点头:“还有一事:堤外新淤出大片滩涂,可开垦为良田。就按先前承诺,分给参与修堤的民工。”
众人无不叹服钱镠的远见。
次日,钱镠信步登上新堤。王老汉指着堤外新淤的滩涂:“大人请看,不过一夜之间,又淤出千顷良田!这海堤真是功在当代,利在千秋啊!”
钱镠远眺茫茫大海,心潮澎湃。有了这道海堤,杭州从此无潮患之忧,可安心发展农业,成为自己的又一产量基地。
扞海堤建成后的第二年,也就是光启元年(885年),杭州迎来大丰收。新垦滩涂肥沃异常,稻穗沉甸甸地低垂,桑叶肥厚,蚕丝产量翻了一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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