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0章 老爹的田园晚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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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唐僖宗广明元年(880年)春天,钱镠将全家从翁山搬迁回苏州以来,已过去了五个春秋。对于钱镠而言,这五年是波澜壮阔、势力极速膨胀的五年;但对于他的父母,钱宽和水丘氏而言,这五年却是在新奇、不适、思念与逐渐适应中慢慢度过的。初到苏州时,钱宽夫妇被安置在吴县城内一座宽敞舒适的宅院里。仆役成群,衣食无忧,儿子贵为一方大将(当时钱镠已是苏州刺史、并且进占湖州),可谓享尽了富贵。然而,老两口却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。
苏州城繁华远胜临安乡下,但高墙深院隔绝了市井烟火,周围的邻居非富即贵,见面客气周到,却总隔着一层,聊不到一块去。水丘氏操着一口浓重的临安土话,与人交流时常鸡同鸭讲。钱宽则怀念扛着锄头下地,累了就在田埂上跟老伙计们唠唠收成、天气的时光。如今虽然清闲,却像离了水的鱼,失了土的苗,心里空落落的。
“他爹,这城里好是好,就是……忒憋闷。”水丘氏常常对着窗外发呆,小声嘀咕。
钱宽拎着个酒葫芦,时不时喝两口自酿的水酒,眉头拧着:“嗯,连个能说句痛快话的人都没有。吃的米都没咱自家种出来的香。”
钱镠军务政务繁忙,但心细如发,很快察觉到了父母的精神不振。他深知父母是劳碌命,过不惯纯粹享清福的日子,更明白让他们融入熟悉的环境的重要性。
于是,一个大胆的决定在他心中成形。
中和元年(881年)初,钱镠经过与董昌协商,得其应允,动用大量人力物力,做了一件在当时看来颇有些“兴师动众”的事情——他将杭州临安县钱坞垅老家邻里,大小共计上千口人,整体搬迁到了苏州!
他在吴县城外,太湖之滨,划出了整整五十顷上好的水田熟地,作为这些移民的新家园。这片土地被亲切地称为“临安里”,依旧保持着临安老家的村落格局和乡俗民情。
同时,钱镠在“临安里”旁边,为父母建造了一座庄园别府。这府邸虽不及城内宅院雕梁画栋,却更合钱宽心意:白墙黛瓦,前后几进,有宽敞的院落,有储存粮秣的仓房,有饲养鸡鸭的圈舍,最重要的是,府邸后面连着大片属于他们的田地、果园和鱼塘。
搬进新家的那天,钱宽看着眼前熟悉的乡音面孔,望着无垠的田野,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湖腥味的空气,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:“对喽!这才是过日子的地方!”
水丘也也欢喜得不得了,忙着和那些一起从临安过来的老姐妹打招呼,叽叽喳喳,全是听得懂的乡音。
自此,钱宽夫妇如鱼得水。钱宽彻底扔掉了城里那身绫罗绸缎,换上了粗布短打,天天扛着锄头就往田埂上、村里转悠。哪里修渠,哪里打井,哪家佃户遇到了难处,他都爱去瞅瞅,搭把手,给出出主意。村民们知道他是钱公的父亲,起初敬畏,但见他毫无架子,说话实在,还常带着好农具好种子分给大家,便也渐渐亲热起来,一口一个“钱太公”地叫着。
“钱太公,您老给瞧瞧,这稻叶子咋有点发黄?”
“钱太公,今年这天气,种晚稻还来得及不?”
“多亏了钱太公帮咱们从润州弄来的新水车,今年浇地可省力多了!”
听着乡亲们真心实意的夸赞和感谢,钱宽心里比喝了蜜还甜,这比在城里听那些官老爷们文绉绉的奉承话受用多了。他知道,大家夸他,归根结底是夸他有个好儿子。他嘴上谦逊“都是镠儿该做的”,心里却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。
然而,钱宽心里自有一杆秤,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。时常有些乡亲或沾亲带故的人,提着礼物上门,想走走“钱太公”的门路,求个一官半职,或者想让自家孩子进军中谋个差事。
每逢此时,钱宽总是把脸一板,拍桌子拍得邦邦响:“胡闹!官是那么好当的?那是要为民做主的!差事是那么好干的?那是要为国家出力的!你们有几斤几两,识得几个字?懂得几分道理?就想当官?镠儿在任上,一碗水得端平!我要是给他开这个口子,往后还怎么管别人?这东西拿走,事儿办不了!”
他态度坚决,丝毫不讲情面。水丘氏则永远扮演着“应声虫”和“挡箭牌”的角色,有人求到她那里,她总是搓着手,一脸为难地笑:“哎呦,这事儿……俺一个妇道人家哪懂啊?得问俺们当家的……当家的说了,公家的事,可不能乱插手,对镠儿不好……”久而久之,大家都知道钱太公这儿“后门”焊得死死的,也就绝了这份心思。钱镠得知后,对父亲的深明大义更是敬佩不已。
闲不住的钱宽,甚至在自己庄园里也划出了二十亩上好水田,坚持要自己耕种。水丘氏也嚷嚷着要养蚕织布。老两口仿佛要找回当年白手起家的感觉。
然而,岁月不饶人。钱宽和水丘氏都已是年过五旬的人,体力早已无法与壮年时相比。春耕时节,老两口咬牙下地,犁了不到两亩田,就累得腰酸背痛,气喘吁吁,效率还远不如钱镠派来专门伺候他们的仆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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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那些年轻力壮的仆人轻松地驾驭着耕牛,一天就能干完他们几天的活,钱宽坐在田埂上,喘着粗气,望着自己磨出水泡的手掌,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——自己老了。
水丘氏也捶着腰叹气:“他爹,咱……咱真是不比当年喽。”
一阵短暂的失落后,钱宽的性格中那股不服输又务实的劲头上来了。他猛地站起来:“哼!力气活干不过年轻人,咱就干点技术活!种地,光有力气不行,还得靠脑子!”
从此,钱宽的人生目标发生了奇妙的转变。他不再执着于亲力亲耕地去完成大面积的劳作,而是将那二十亩地当成了他的“试验田”。他把钱镠派来伺候他的上百号人(包括有经验的老农、壮劳力、仆役)组织起来,成立了个“别府农事队”,自己自封“总管”。
他开始疯狂地钻研起如何提高亩产,如何改良农具,如何培育良种。他让人在苏州、湖州甚至润州到处打听、引进各种各样的新奇作物和果树苗。
“这块地,深耕细作,用咱临安的老法子施肥。”
“那块地,试试从润州学来的垄作法,看看哪个产量高!”
“这种从福建弄来的占城稻,听说耐旱熟得快,赶紧找块好水田试种!”
“还有这些,柑橘、杨梅、枇杷树苗,都给我精心种上,好好伺候!将来结了果子,给我儿……给全庄子的人都尝尝!”
老爷子精神头十足,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背着手在他的“领地”里巡视,指手画脚,发号施令。一会儿督促深耕,一会儿检查沤肥,一会儿又去观察新引进的果树长势。仆役和农夫们被他指挥得团团转,却也乐意跟着这位较真又慷慨的老太公干活——因为钱宽从不吝啬,试验成功的好种子、好技术,他都会无偿推广给“临安里”的乡亲们。
水丘氏则忙着她的桑园和鸡鸭鹅群,还弄了好几个大蜂箱,琢磨着怎么产出更多的丝、蛋和蜂蜜,给儿子孙儿们补身体。
庄园里终日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忙碌景象。钱宽仿佛找到了新的人生战场,虽然汗水依旧,却不再是勉强的劳累,而是充满了探索和创造的乐趣。他时常写信(当然是口述啦)给钱镠,不是索要什么,而是兴高采烈地讲述他的“农业科研成果”:哪种稻子增产了,哪种果树开花了,仿佛一个向老师汇报成绩的孩子。钱镠每次收到这样的家书,都会看得哈哈大笑,心中既欣慰又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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