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7章 暗室微光2

　　萧执传来的那枚刻着“待时”二字的玉片，如同在漫漫长夜中点亮的一豆孤灯，虽微弱，却清晰地指明了方向——蛰伏，等待。沈清弦将翻涌的心潮强行压下，更深地将自己埋入水榭苑这片看似被遗忘的角落。她每日里除了必要的走动，便是看书、绣花，将对婴儿衣物的缝制做得愈发精细，甚至开始尝试在上面绣些寓意吉祥的、极其繁复的暗纹，将所有的焦灼、算计与恨意，都一针一线地锁进那细密的针脚里。

　　然而，树欲静而风不止。王夫人借孕重掌权势，虽未直接对沈清弦发难，但其影响力已如无形的蛛网，重新笼罩了整个陆府后院。沈清弦这水榭苑的“平静”，也仅仅是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假象。

　　这日，李妈妈面色凝重地前来，传达了一道来自锦瑟院的“建议”。

　　“沈姨娘，”李妈妈语气带着几分无奈，“夫人如今身子重，闻不得半分异味，亦见不得些腌臜事物。想着你苑里人手简单，平日做些针线刺绣，难免有些线头碎布、染料杂尘，恐扰了夫人清净。夫人的意思，不若将靠近锦瑟院那一侧的耳房暂且锁闭，你平日活动，也尽量避着那边方向。”

　　所谓的“耳房”，其实是水榭苑存放杂物和部分绣料的小库房，位置确实与锦瑟院仅一墙之隔。这理由冠冕堂皇，无可指摘，但其用意，无非是进一步压缩沈清弦的空间，进行更严密的隔绝与监视。

　　沈清弦心中冷笑，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温顺模样：“夫人思虑周全，是妾身疏忽了。一切但凭夫人安排，妾身这便让人将耳房收拾出来锁上。”

　　她答应得如此爽快，反倒让李妈妈有些意外，张了张嘴，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：“姨娘能体谅便好。如今……一切以夫人腹中胎儿为重。”

　　耳房被锁，水榭苑的活动范围又小了一圈。小鹊气得在背地里直抹眼泪，觉得这日子愈发憋屈。沈清弦却并未在意，她的注意力，被另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吸引了。

　　负责给她送饭食的，是一个刚留头不久、名唤杏儿的小丫鬟，性子有些怯懦。这几日，沈清弦发现，每次送来的食盒底层，总会沾着些许不同寻常的、带着淡淡药味的泥土碎屑。那药味很奇特，并非府中常备的安胎药或寻常药材的气味，倒像是几种药性燥烈的草药混合而成。

　　起初她并未在意，只当是厨房或路上沾染的。但接连数日皆是如此，便让她起了疑心。这杏儿送饭的路线固定，会经过花园靠近锦瑟院后墙的一条小径，那里种着些寻常花木，并无药圃。

　　这药渣……是从何而来？

　　她不动声色，在杏儿再次送饭来时，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：“杏儿，这几日可是身子不适？我闻着这食盒似有些药味。”

　　杏儿吓了一跳，连忙摆手，小脸涨得通红：“没、没有！姨娘，奴婢身子好得很！许是……许是路过锦瑟院后墙时，不小心踩到了那边泼洒的药渣……”

　　锦瑟院后墙？泼洒的药渣？

　　沈清弦眸光微闪。王夫人如今金尊玉贵，所用汤药皆有定例，熬煮、倾倒皆有严格规矩，怎会随意泼洒在后墙小径？且那药味，绝非安胎温补之药！

　　她心中疑窦丛生，面上却温和一笑：“原来如此，无事便好。只是那药渣污秽，你走路还需仔细些，莫要滑倒了。”

　　打发了杏儿，沈清弦独坐室内，指尖在微凉的桌面上轻轻叩击。锦瑟院后墙异常的药渣，王夫人过于谨慎甚至堪称诡异的“静养”要求，还有那借孕事迅速重新稳固的地位……这一切，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。

　　王夫人这一胎，恐怕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稳若磐石。那诡异的药渣，是否是锦瑟院内部，在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、与安胎背道而驰的勾当？还是说，王夫人本身就有某种隐疾，需要靠这些烈性药物来维持表面的“平稳”？

　　无论是哪种可能，都意味着锦瑟院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之下，可能存在着致命的裂痕。

　　“待时……”沈清弦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。萧执让她等待的，是否就是这裂痕自行扩大的那一刻？

　　她走到窗边，望着锦瑟院方向。那里依旧灯火辉煌，一派祥和。但她知道，那光亮之下，阴影正在悄然滋生。

　　潜龙在渊，能窥微知着。这偶然发现的药渣，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，发现了一丝微小的缝隙。她不需要做什么，只需静观其变，等待那缝隙自行扩大，直到足以让她将手中致命的“礼物”，送入其中。

　　暗室虽小，已有微光。她耐心地蛰伏着，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，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的那一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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