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9章 惊变聚生

　　锦瑟院那隐秘的、掺杂着附子与莨菪子的诡异药香，如同悬在沈清弦心头的一柄利刃，让她时刻保持着最高度的警觉。她不动声色，依旧每日做着那看似永远也做不完的婴儿衣物，针脚细密，神色恬淡，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浑然未觉。

　　然而，陆府这艘看似因王夫人孕事而重新平稳航行的巨轮，其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。陆明轩自宫中回府后，虽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威严，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，以及偶尔流露出的焦躁，都显示出西山风波与漕运旧账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。他往返于书房与锦瑟院的次数明显增多，与老夫人密谈的时间也愈发长久。

　　山雨欲来的压抑，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，被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骤然打破！

　　那声音来自锦瑟院方向，尖锐、惊恐，穿透了层层庭院，清晰地传入了相对偏僻的水榭苑。

　　沈清弦正在穿针引线的手指猛地一顿，银针险些刺入指腹。她倏然抬头，与小鹊惊疑不定的目光撞在一起。

　　“姨娘！是……是锦瑟院那边！”小鹊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
　　几乎是同时，苑外响起了杂乱仓皇的脚步声、惶急的呼喊声、以及李妈妈竭力维持秩序却依旧难掩慌乱的呵斥声。整个陆府后院，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，瞬间炸开了锅！

　　“快！快请太医！”

　　“去禀报老夫人！快！”

　　“夫人！夫人您怎么样？！”

　　纷乱的声响交织在一起，勾勒出一幅兵荒马乱的景象。沈清弦放下手中的针线，缓步走到窗边，推开一条缝隙。只见仆役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奔跑，方向皆指向锦瑟院。慈安堂的方向也很快有了动静，老夫人被簇拥着，步履匆匆地赶往锦瑟院，那背影竟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佝偻与惊惶。

　　水榭苑门被从外匆匆合上，甚至还传来了落锁的轻微“咔哒”声。显然，在这等突发状况下，隔绝她这个“不安定因素”成了第一要务。

　　沈清弦并未试图出去，也未露出任何惊慌之色。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后，透过那狭窄的缝隙，冷眼旁观着外面的混乱。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。

　　她几乎可以肯定——王夫人出事了！而且绝非小事！

　　是那虎狼之药的反噬？还是这胎儿本就根基不稳？抑或是……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、针对王夫人或其腹中胎儿的阴谋？

　　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。锦瑟院方向的喧嚣并未平息，反而隐隐传来了压抑的哭声与瓷器破碎的声响。直到夜幕降临，外面才渐渐安静下来，但那安静之中，却弥漫着一种更深的、令人不安的死寂。

　　晚膳时分，无人送饭来。水榭苑仿佛被彻底遗忘。

　　深夜，就在沈清弦以为今夜将如此度过时，苑门外传来了极轻微的、有规律的叩击声，三长两短，重复两次。

　　是她与那年轻小厮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！

　　沈清弦心中一凛，悄步至门边，压低声音：“谁？”

　　“姨娘，是奴婢，采薇。”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、却依旧能辨认出的女声！

　　秦姝的贴身丫鬟采薇？！她竟能在此刻潜入陆府内院，来到她被封锁的水榭苑外！

　　沈清弦毫不犹豫地拔开门栓，将门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。采薇如同暗夜中的狸猫，迅速闪身而入，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。

　　她来不及行礼，语速极快，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：“姨娘，长话短说。锦瑟院那位，申时三刻突然腹痛不止，继而……小产了，是个已成形的男胎。太医诊断，乃因误用了药性相冲的烈性药物所致，府内现已戒严，正在严查。”

　　小产！男胎！药物相冲！

　　尽管已有预感，但亲耳听到这消息，沈清弦依旧感到一阵寒意窜遍全身。果然如此！

　　“老爷震怒，老夫人昏厥过一次，现下强撑着主持大局。”采薇继续道，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清弦，“我家小姐让奴婢务必告知姨娘，风已起，浪将至，务必握紧手中之物，静待信号！”

　　采薇来得快，去得也快，如同从未出现过。苑门再次悄无声息地合拢、落锁。

　　沈清弦独立于黑暗的内室之中，窗外，陆府的夜晚死寂得可怕。锦瑟院的灯火想必依旧通明，只是那光亮，已不再是荣耀与希望的象征，而是笼罩在哀恸与猜疑之上的惨淡光芒。

　　王夫人小产，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孩子，更是她赖以翻身的最大资本，甚至可能因此跌入更深的深渊。而“误用烈性药物”这个原因，更是将一池浑水彻底搅乱！是王夫人自己铤而走险？是有人暗中下药？还是那本就存在的隐秘用药终于失控？

　　无论真相如何，陆府的天，已经变了。

　　沈清弦缓缓走到妆台前，打开暗格，指尖拂过那本冰冷的蓝皮账册，以及那枚“待时”的玉片。

　　萧执说的“信号”，恐怕不远了。

　　潜龙在渊，风云已动。惊变骤生之下，她这枚暗棋，是时候展现出真正的锋芒了。她闭上眼，深吸一口这夹杂着血腥与阴谋的空气，再睁开时，眸中已是一片沉静的杀伐之意。

　　帷幕，正在拉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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