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香饵悬钩

　　陆明轩将调查的矛头指向柳家与三皇子的关联，这阵风比沈清弦预想的刮得更猛、更烈。她知道，这是她投下的香饵开始发挥作用了，但钩子能否牢牢挂住目标，还需最后一推。

　　柳依依称病不出，陆府内外关于她的流言却并未止息，反而因陆明轩的暗中调查，滋生出更多隐秘的猜测。李姨娘那边出奇地安静，仿佛寿宴之事从未发生，但沈清弦知道，以李姨娘的性子，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，她定然在暗中观察，寻找着报复或自保的机会。

　　沈清弦需要在这微妙的平衡上，再加上一块砝码。她不能让柳依依有喘息之机，必须让陆明轩的怀疑，尽快转化为实质的行动。

　　机会藏在李姨娘的身上。这个看似蠢钝的女人，此刻内心必然充满了对柳依依的怨恨与恐惧——怨恨柳依依利用她，恐惧那不知名的剧毒曾离自己如此之近。

　　这日，沈清弦让周妈妈以送还上次那匹杭绸为由（她借口颜色过于鲜亮，自己身份不合，婉转退回），再次去了李姨娘的院子。回来时，周妈妈带回了一个精致的、散发着浓郁花香的小小香囊。

　　“姑娘，这是李姨娘赏的，说是用上好的安神香料配的，让姑娘戴着，宁神静气。”周妈妈将香囊递给沈清弦，脸上带着几分讨好，“姨娘还说……多谢姑娘上次在正院……咳，总之，让姑娘好生歇着。”

　　沈清弦接过香囊，指尖触及那光滑的缎面，鼻尖萦绕着过分甜腻的花香，眸底闪过一丝冷嘲。李姨娘这是在示好，也是在试探。这香囊用料确实讲究，但这香气……她轻轻嗅了嗅，在那浓郁的花香底层，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、若有若无的异样甜腥气。

　　这气味……与那日“赤焰阎罗”碎片上渗出的痕迹散发出的味道，虽被花香掩盖得几乎难以分辨，但沈清弦对此物记忆刻骨，绝不会认错！

　　李姨娘！她竟然还留着一部分“赤焰阎罗”？或者说，她手里有与之相关的东西？她是想用这个来警告自己？还是……另有所图？

　　沈清弦心中警铃大作，但旋即，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。

　　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，反而露出欣喜的神色，将香囊仔细收好：“姨娘费心了，妈妈替我谢过姨娘。”

　　打发了周妈妈，沈清弦立刻将香囊拆开。里面是些常见的安神香料，但在角落，她发现了一小包用特殊油纸单独包裹的、颜色深褐的粉末。她不敢用手直接触碰，只用簪尖轻轻挑开一点，那股诡异的甜腥气顿时明显了些许。

　　果然是它！虽然不是完整的毒物，但绝对是“赤焰阎罗”的衍生品或是沾染物！

　　李姨娘把这个给她，是想嫁祸？还是想借她之手做些什么？

　　沈清弦迅速将香囊恢复原状，心中念头飞转。李姨娘此举，愚蠢而危险，但对她而言，却是送上门的利器！

　　她不能留下这个香囊，但也不能简单地丢弃。她要让这东西，在最适合的时候，出现在最适合的地方，发挥最大的作用。

　　翌日，一个看似寻常的消息在陆府下人间悄悄流传开来——李姨娘因寿宴受惊，夜不能寐，特意托人从外面求了极为灵验的安神香料，连平日最得用的彩屏姑娘都赞不绝口，贴身佩戴。

　　这消息自然是沈清弦通过周妈妈“无意”间散播出去的。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，李姨娘手里有“特殊”的香料。

　　同时，她开始表现出一些“异常”。她在周妈妈面前偶尔会流露出心神不宁的样子，对着那盆兰草发呆的时间变长，甚至有一次“不小心”打翻了茶水，眼神惶恐。

　　周妈妈关切地问询，沈清弦只苍白着脸，喃喃道：“无事……只是昨夜……仿佛梦魇了，总闻到些……怪味……”她欲言又止，将一副受了惊吓、疑神疑鬼的柔弱模样扮演得淋漓尽致。

　　周妈妈只当她是被上次的事情吓出了心病，并未深想，只是更加小心伺候。

　　沈清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她在为接下来的行动铺垫，塑造一个因恐惧而变得敏感的形象。

　　时机在三天后的傍晚来临。

　　陆明轩因公务回府较晚，心情似乎不佳，面色沉郁。他习惯性地先去书房处理未完的公务。

　　沈清弦通过周妈妈得知这个消息后，知道机会来了。她估算着时间，在陆明轩大概快要离开书房，前往后院用膳的路径上，提前等在了必经的一处回廊拐角，那里光线昏暗，且靠近一片竹林，便于隐匿和制造“意外”。

　　她手里拿着那个李姨娘赏赐的香囊，指尖微微用力，几乎要将它捏碎。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搏动，不是恐惧，而是狩猎前的兴奋。

　　脚步声由远及近，是陆明轩独有的、沉稳而略带急促的步子。

　　就是现在！

　　沈清弦看准时机，猛地从拐角暗处跌跌撞撞地“冲”了出来，仿佛是因为心神恍惚，没有看清路，直直地朝着陆明轩的方向撞去！

　　“啊！”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，手中的香囊“恰好”脱手，划过一道弧线，精准地落在了陆明轩的脚边。

　　香囊落地的瞬间，系带松散，里面混杂着深褐色粉末的香料泼洒出来一些，沾染在青石板上。那股被花香掩盖的、诡异的甜腥气，在空气中骤然弥漫开来！

　　陆明轩猝不及防，被撞得后退半步，眉头瞬间拧紧，怒意勃发：“放肆！何人……”话音未落，他敏锐地嗅到了那股异样的甜腥气，目光猛地锁定在脚边泼洒的香料上！

　　这气味……他太熟悉了！与正院封存的那块碎片上的味道，几乎一模一样！

　　他霍然抬头，看向跌坐在地、脸色惨白、浑身瑟瑟发抖的沈清弦。

　　“这……这是什么？！”陆明轩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怒，他弯腰，用指尖沾起一点那深褐色的粉末，凑近鼻尖，那甜腥气更是直冲颅顶！

　　沈清弦仿佛被吓傻了，泪珠滚滚而落，语无伦次：“爷……奴婢……奴婢不是故意的……是……是李姨娘赏的安神香……奴婢只是戴着……不知怎地就……就冲撞了爷……”她一边哭，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收拾，却显得手足无措。

　　李姨娘！安神香！

　　陆明轩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瞬间串联起来！柳依依的西域剧毒，李姨娘手中的“安神香”，还有沈清弦这恰到好处的“意外”……

　　是李姨娘！是她在暗中搞鬼？她和柳依依并非全然一路？还是……她也被利用了？

　　他看着脚下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香料，又看向哭得几乎晕厥过去的沈清弦，眼神变幻莫测。这个典妾，似乎总是在关键时刻，以这种“意外”的方式，将一些要命的东西推到他面前！

　　是巧合，还是……

　　他来不及细想，怒火已经燎原。不管是谁，将这阴毒之物带进陆府，还试图混淆视听，都不可饶恕！

　　“来人！”陆明轩厉声喝道，声音在寂静的回廊中回荡，“把李氏给我带到书房！立刻！”

　　他不再看瘫软在地的沈清弦，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，射向李姨娘院落的方向。

　　香饵已吞，钩子，终于深深扎入了血肉之中。

　　沈清弦在无人看见的角落，缓缓抬起头，望着陆明轩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，轻轻舒了一口气。

　　棋局，已至中盘。

　　接下来，就看李姨娘和柳依依，如何在这风雨中，互相撕咬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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