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1章 相谈甚欢

　　“谢公子谬赞了。近来琐事缠身，倒是疏于练习了。”她谦虚道。

　　“夫人过谦了。”谢怀瑾顺势接话，语气真诚。

　　“琴之一道，贵在心境。夫人心性澄明，指下自有灵韵。说起来，前日我得了一本前朝古琴谱的残卷，其中指法精妙，意境幽深，不知夫人可有兴趣一同品鉴探讨？”

　　他微微前倾身体，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邀请和期待。

　　他本就气质温润，谈吐风雅，此刻刻意收敛了所有锋芒，只展现出纯粹的文人雅士风度，确实很难让人心生恶感。

　　杨雪霁虽知他身份敏感，但此刻谈论的是她真心喜爱的琴艺，又被对方如此真诚地邀请探讨，心中那点戒备便如同春阳下的薄冰，渐渐融化。

　　“前朝古谱？”杨雪霁眼睛一亮，流露出真切的兴趣，“不知是哪位大家的遗作？”

　　“据考，疑似是嵇康《广陵散》的某个变体残篇……”

　　谢怀瑾见她感兴趣，谈兴更浓，引经据典，侃侃而谈。

　　他学识渊博，见解独到，对琴艺的理解也颇为深刻，很快便与杨雪霁聊得投机起来。

　　两人站在书画铺子旁，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，从琴谱谈到诗词，从书画谈到金石，气氛融洽而风雅。

　　谢怀瑾言语间对杨雪霁的才情不吝赞美，眼神专注而温和，偶尔还会因某个观点而发出清朗的笑声。

　　他身体微微前倾的姿态，仿佛在认真倾听她说的每一个字，那份专注和欣赏，如同暖流，无声地包裹着杨雪霁。

　　他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朝堂、储位的话题，只谈风月，只论雅事，营造出一种纯粹的、才子佳人般的交流氛围。

　　杨雪霁渐渐沉浸在这种久违的、纯粹的文化交流中。

　　谢怀瑾的博学和风雅，让她暂时忘却了对方的身份和背后的暗流。

　　她甚至觉得，抛开立场不谈，谢怀瑾确实是一位难得的、可以交流心得的知己。

　　然而，这一切落在不远处警惕守护的赵五和钱六眼中，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！

　　他们看到那个突然出现的、一看就是富贵公子的男人，不仅一眼就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夫人，还主动上前搭讪。

　　他们看到夫人起初似乎有些慌乱，然后两人就聊了起来。

　　那个男人笑得温文尔雅，但眼神却一直黏在夫人脸上！

　　更让他们警惕的是，那个男人说话时，身体总是不自觉地往夫人那边靠！

　　好几次，距离近得几乎要碰到夫人的衣袖了！

　　赵五眉头紧锁，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。

　　钱六也绷紧了脸，低声对赵五道：“五哥，你看那小子……眼神不太对劲啊！一直盯着夫人看，还靠那么近！夫人怎么还跟他聊得那么开心？”

　　赵五眼神锐利，低声道：“别轻举妄动，一看夫人就认识他，看起来是旧识。但此人绝非善类，咱们盯紧点。若他再有逾矩之举，立刻示警！”

　　他心中已打定主意，回去后定要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给允执将军，再由允执将军转告大将军。

　　夫人身份尊贵，岂容这等登徒子……呃，看起来像登徒子的家伙如此接近？！

　　就在两人谈论一幅前朝山水画的意境时，旁边书画铺子的二楼，突然传来一阵孩童惊恐的哭喊声和妇人尖利的惊呼——

　　“小宝！别爬！快下来！”

　　两人闻声抬头，只见二楼临街窗台上，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半个身子探出窗外，摇摇欲坠。

　　脚下湿滑的窗台边缘让他小小的身体在风中晃荡，随时可能坠落！

　　“啊——！”楼下行人一片惊呼。

　　千钧一发之际，杨雪霁和谢怀瑾脸色同时大变。

　　谢怀瑾反应极快，几乎是本能地、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冲到了窗台正下方。

　　他张开双臂，仰头死死盯着那个坠落的小小身影，准备用自己的身体去接。

　　杨雪霁也连忙跑过去帮忙。

　　然而，预想中的重物坠地并未发生。

　　那小男孩在彻底滑落的前一秒，被窗内及时扑出的妇人死死抓住了脚踝。

　　妇人拼尽全力，尖叫着将孩子拖了回去，一场虚惊。

　　但就在谢怀瑾冲过去、仰头张开双臂的瞬间，他头顶上方屋檐处一块因年久失修而松动的瓦片，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影响，“咔嚓”一声轻响，竟脱落下来。

　　那瓦片不大，但边缘锋利，带着下坠的力道，直直朝着谢怀瑾毫无防备的后脑勺砸去。

　　“谢公子小心头顶！”杨雪霁看得真切，失声惊呼，她距离谢怀瑾不过几步之遥。

　　谢怀瑾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坠楼的孩子身上，听到惊呼才惊觉头顶异响。

　　他猛地抬头，只见阴影已至头顶，再想躲避，已然不及。

　　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，一道靛青色的身影比他更快！

　　杨雪霁没有丝毫犹豫，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，她脑中一片空白，只有救人的本能。

　　她猛地伸出双手，狠狠推向谢怀瑾的后背，想将他推开。

　　“砰！”

　　瓦片重重砸落！

　　但砸中的不是谢怀瑾的后脑，而是杨雪霁的左侧额角上方。

　　“嗤啦——！”

　　锋利的瓦片边缘在她光洁的额角上方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，鲜血瞬间涌出，顺着她清丽的脸颊蜿蜒而下。

　　剧痛传来，杨雪霁眼前一黑，闷哼一声，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。

　　“夫人！”谢怀瑾被她猛地推开，险险避开了瓦片，踉跄站稳。

　　他惊魂未定地回头，看到的却是杨雪霁捂着额头、鲜血淋漓、摇摇欲坠的身影。

　　那一瞬间，谢怀瑾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停止了跳动！

　　他从未想过，她会为了救他，毫不犹豫地冲过来，甚至……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？！

　　看着她额角刺目的鲜血和瞬间苍白的脸色，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震惊、恐惧、心疼和……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汹涌澎湃的悸动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全身。

　　“夫人！”谢怀瑾的声音都变了调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颤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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