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碎壶绝毒

　　杨广剑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对这霸道诡异的气味本能地生出一丝抵触，但他大概能想到这是什么，饶有兴味地看向盒子：“哦？竟是如此奇物？丞相费心了……”

　　内侍察言观色，正要上前小心接过……

　　一直谨慎观察的杨雪霁全身冰凉！

　　那三颗药丸，恐怕就是传说中那“寂灭引”的药引！

　　那诡异的腥甜气味与药铺老掌柜惊恐的描述瞬间重合，杨广不会不认识，可他接受了这样的剧毒之物，他计划着制作毒药？他也和宇文化及一样筹谋着什么？

　　宇文成都眯了眯眼睛，这寂灭引的药引，并非他寻不来，只是他深知集齐药引之后炮制毒药的可怕之处，一不小心会出大事。

　　他一直不愿将这些药引给杨广，便一直拖着，搪塞宇文化及。

　　却没想到，宇文化及大抵是猜到了他的想法，还留了后手，背着他又让别人寻来了药引。

　　一旦炮制过程中出了任何差错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　　若是炮制成功了，宇文化及和杨广，第一个要杀的目标是谁？

　　这可不是猜不到……

　　宇文成都依旧沉默，只是一直按在膝盖上的右手，似乎是因为久坐而微微调整姿势，极其自然地，不引人注目地往外侧，轻轻拂过案沿。

　　他手肘旁那个由整块极品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、玲珑剔透的酒壶，仿佛被一股无形而精准的力量骤然带偏了重心，直直地朝着宇文成龙站立的方向翻倒。

　　“哐当——哗啦——！！”

　　一声巨大的、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阁内炸响！

　　那价值连城、巧夺天工的玉壶狠狠砸落地面，里面晶莹剔透的琥珀美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，飞溅起一尺多高。

　　大部分滚烫的琼浆玉液，如同长了眼睛般，准确无比地泼洒在近在咫尺、正捧玉盒献宝的宇文成龙胸腹之间。

　　深色的蟒袍瞬间洇湿，黏腻冰凉。

　　更可怕的是，酒液更猛烈地扑打、冲刷在他手中那个刚刚打开的漆黑药盒上！

　　“啊——！！！” 宇文成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滚酒的冲击惊得魂飞魄散，发出一声凄厉如杀猪般的嚎叫，身体猛地向后弹跳。

　　手中那沉重的药盒再也拿捏不住，脱手而出，眼看就要摔向地面。

　　盒中那三颗色泽妖异的“九转聚元丹”骨碌碌滚落出来，沾满了浓郁的酒气，浸泡在冰凉的瓷片和酒浆里。

　　“混账！！！” 宇文化及的咆哮几乎同时响起，那声音里的暴怒、惊愕和难以置信如同火山喷发。

　　他猛地站起身，目眦欲裂，眼珠死死盯着那瞬息之间化为乌有的“神物”和狼狈不堪的小儿子，随即那淬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尖刀，狠狠刺向始作俑者的宇文成都。

　　那一瞬间，他甚至忘了掩饰，脸上的肌肉都因为滔天怒意而扭曲狰狞——是意外？还是……有意而为！

　　以宇文成都的武功实力，控制一个酒壶砸向目标，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。

　　整个流觞阁彻底陷入死寂，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，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！

　　宇文成都缓缓站起身，他动作依旧沉稳利落，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可以称之为“表情”的变化——

　　两道剑眉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，薄唇也抿得更紧，仿佛对自己造成的“意外”也感到一丝……困扰？

　　但这“困扰”稍纵即逝。

　　他踏前一步，越过满地狼藉的酒水、碎片和那颗滚落在角落、沾满酒污的丹药，走到杨广面前三步之地。

　　没有丝毫犹豫地，对着杨广深深一揖，不再行军礼，而是正式场合的致歉礼，声音沉凝依旧，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“虽非故意，但必须承担”的郑重——

　　“臣失手打翻御酒，搅扰殿下雅兴，更污损献礼，罪责难逃。”他言简意赅地承认了所有责任。

　　随即，他再次看向杨广，微微垂首，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、仿佛让兄长失望了的“低落”——

　　“此物……既已污损，确不堪再用。父亲和成龙献丹之心意，还请殿下知悉。酿祸皆在成都一身，容臣自罚三杯谢罪。”

　　他将所有罪责干净利落地揽在自己身上，安抚了杨广，杜绝了任何修复那恐怖药引的可能性，最后用一种近乎“负荆请罪”的自罚提议化解这场危机。

　　动作一气呵成，毫无滞涩！

　　杨广脸上的震惊已经平复下去，那双洞察人心的星眸深处，最初因意外而起的些许愕然早已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难明的复杂情绪。

　　他看着眼前深深作揖的宇文成都——这个自幼并肩长大、性情最是寡言冷酷却又最重信诺的兄弟。

　　刚才那一瞬间，是意外？还是……故意的阻挠？

　　他不想让他得到那药引，是因为不想炮制过程出现意外，是担忧他的安全？

　　还是其实是在阻止他铲除异己……

　　只是，宇文成都不会反对他登上帝位。

　　杨广不禁在想，此事被宇文成都如此反对，这制毒一事，是否也和构陷太子之事一样，操之过急了？

　　他瞥了一眼地上那滚落丹药上残留的、令人不安的腥气，再看向宇文成都眼中那份冰冷的固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疲惫？

　　杨广的心猛地抽了一下。

　　杨广脸上飞快掠过一丝极深的、难以言喻的情绪——

　　不是被阻挠的恼怒，不是对玉壶的惋惜，而是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，看穿了什么的锐利洞察，以及随之而来的一丝……怅惘无奈？

　　片刻，杨广脸上重新绽放开爽朗的笑容，那笑容带着一种了然的宽容，甚至是一丝调侃：“哈哈哈！成都，你这是想自己先喝个痛快吗？”

　　他大步走下主位，亲自伸手扶住宇文成都的胳膊，用力拍了拍他冷硬的手臂——

　　“一只酒壶罢了，碎便碎了！些许丹药，污了便污了！我杨广岂是那等计较这些身外之物的庸人？今日难得兄弟共饮，你这一来，倒先要自己把自己灌趴下？不行不行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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