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1章 春水解冻

　　又是一阵沉默，但这次的沉默，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窒息，反而有种冰雪初融的微妙感。

　　“边关送来些上好的皮毛，回头让人给你做件斗篷，冬日里暖和。”宇文成都说完，似乎觉得有些突兀，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，“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。”

　　他转身离开，步伐却不再像往日那般决绝。

　　杨雪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，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，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在手中的小衣服上，晕开一小团深色。

　　她知道，坚冰并未融化，但那一丝裂缝中透出的微弱光亮，已足以让她在这漫长的寒冬里，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。

　　他们的关系，如同这初冬的天气，依旧寒冷，但风向，似乎已经开始悄然改变。

　　修复之路漫长而艰难，但至少，第一步，已经迈出。

　　自那次短暂却意义非凡的关心之后，将军府内的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凝滞。

　　宇文成都和杨雪霁之间，开始了一种缓慢而小心翼翼的破冰过程。

　　宇文成都并未立刻恢复往日的亲密无间，他依旧忙碌，依旧常常宿在书房，但他回主院的次数明显增多了。

　　有时是傍晚回来，会先去主院看一眼，问问宸儿的日常，偶尔也会看似随意地问一句杨雪霁的身体状况。

　　他的语气依旧不算热络，甚至带着点生硬，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冷漠外壳，已然出现了裂痕。

　　杨雪霁则抓住了这丝微弱的光亮。

　　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动地等待或绝望地哭泣，而是尝试着用更细致、更不具压迫性的方式去回应。

　　她不再试图与他谈论那些敏感的话题，也不再追问他的行踪，只是默默地做好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本分。

　　她会留意他眉宇间的疲惫，让厨房备好他爱吃的清淡小菜温着，无论他多晚回来都能入口。

　　她会在他来看宸儿时，自然地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热茶。

　　她孕期反应严重时，也会不再强撑，而是轻声告诉侍女，请将军不必挂心，自有医女照料。

　　这种不添麻烦的体贴，反而更让人心疼。

　　这一夜，京都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。

　　宇文成都从军营回来，披着一身寒气。

　　踏入主院时，只见屋内烛火温暖，杨雪霁并未入睡，而是坐在暖榻边，就着灯火缝制一件更厚实的婴儿襁褓。

　　她低着头，神情专注，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，隆起的腹部勾勒出温暖的弧度。

　　听到脚步声，她抬起头，见到是他，眼中闪过一丝微讶，随即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，轻声道：“夫君回来了。外面雪大，喝碗姜汤驱驱寒吧，一直温着呢。”

　　她没有起身相迎，也没有过多的话语，只是这样一句平常的关怀，却像一股暖流，瞬间融化了宇文成都满身的寒意和疲惫。

　　他“嗯”了一声，走到榻边，没有立刻去接侍女端来的姜汤，而是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针线上。

　　“这些琐事，交给下人便是，何必亲自动手，仔细伤了眼睛。”他的语气依旧平淡，却少了往日的疏离。

　　杨雪霁微微一笑，笑容里带着母性的光辉：“闲着也是闲着，亲手做的，总觉得更安心些。”

　　她顿了顿，声音更轻，“而且……想着孩儿能用上，心里是欢喜的。”

　　这句话，轻轻敲在了宇文成都心上。

　　他看着她柔和的脸庞，看着她手下那柔软小巧的衣物，再想到她腹中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，心中那块坚冰，又融化了一角。

　　他接过姜汤，默默喝下，辛辣的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
　　喝完汤，他并未立刻离开，而是在榻边坐了下来。

　　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，一时无话，只能听到窗外簌簌的落雪声，和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。

　　气氛并不尴尬，反而有一种久违的、安静的平和。

　　“今日……去看了新军营的操练。”忽然，宇文成都开口了，声音低沉，像是在自言自语，又像是在对她诉说，“那些新兵，虽稚嫩，但士气可用。”

　　杨雪霁心中一动。

　　这是冷战以来，他第一次主动向她提及军务，哪怕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。

　　她没有追问细节，也没有发表看法，只是轻轻应了一声：“嗯，夫君辛苦了。”

　　她的平静回应，让宇文成都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。

　　他意识到，她需要的或许不是窥探，而仅仅是一个倾听的耳朵，一个可以让他偶尔放下戒备、喘息的港湾。

　　从这一天起，宇文成都偶尔会在极为疲惫或心情稍缓时，对杨雪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朝中趣闻或军营琐事，不再涉及任何敏感话题。

　　杨雪霁总是安静地听着，适时地递上一杯茶，或是一个理解的微笑。

　　他们之间，开始重新建立起一种基于日常的、缓慢流动的沟通。

　　随着杨雪霁的孕肚越来越明显，宇文成都的关怀也变得更加实在。

　　他会下意识地扶她起身，会在她夜里腿抽筋时，虽然依旧沉默，却会起身为她揉按良久，直到她舒缓下来。

　　他会命人将府中的门槛都暂时卸掉，以免她行走不便。

　　这些无声的行动，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。

　　杨雪霁的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。

　　皇兄的嘱托依然是她心中的重担，但对宇文成都人品的信任，在一点一滴的日常相处中慢慢回归。

　　她看到的是一个忠于职守、爱护妻儿、在家族野心与君臣大义间艰难维持平衡的男人，而非她梦中那个模糊的“叛臣”形象。

　　这一日，阳光晴好，宇文成都难得休沐，陪着杨雪霁在庭院中散步。

　　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，步伐缓慢。

　　宸儿由乳母带着，在不远处摇摇晃晃地学步，发出咯咯的笑声。

　　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，宇文成都冷峻的眉眼不由柔和下来，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。

　　杨雪霁侧头看着他难得的笑颜，心中一片柔软，轻声道：“宸儿越来越像你了。”

　　宇文成都转头看她，目光相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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