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2章 父女对峙局

　　商盟总部顶层密室。

　　空气凝滞得如同水银。隔绝外界一切声音的阵法光幕，在四壁流淌着幽蓝色的符文，将室内映照得如同深海之底。名贵的紫檀木桌案上，一张摊开的、写满蝇头小楷的账册副本，在夜明珠冰冷的光线下，显得格外刺眼。

　　啪嚓！

　　一只莹润如玉的定窑白瓷茶盏，被狠狠掼在地上，瞬间粉身碎骨！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碧绿的茶叶，溅上苏瑶素白的裙裾，留下难堪的污渍。

　　“毁商盟百年信誉者，纵是亲女——”商盟主苏万擎的声音并不高，却带着一种山岳倾塌般的沉重威压，字字如冰锥，狠狠凿在密室的死寂里，“亦当诛！”

　　他背对着苏瑶，负手立于巨大的琉璃窗前。窗外是整个灯火璀璨、却又暗流汹涌的天阙城。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，几乎将苏瑶完全笼罩。那股常年执掌庞大商业帝国所沉淀的、不怒自威的压迫感，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，混合着滔天的怒火，足以让任何下属肝胆俱裂。

　　苏瑶没有去看裙摆上的污渍，也没有因那“当诛”二字而颤抖。她挺直了纤细的背脊，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青竹。迎着父亲山岳般的背影，她缓缓地、庄重地双膝跪地。冰冷的黑曜石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，寒意瞬间刺入骨髓。

　　她没有求饶，没有辩解，只是将怀中那本用油布仔细包裹、浸染了她体温的账册原本，高高举过头顶。动作虔诚，如同献祭。

　　“父亲。”她的声音异常平静，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，“若商盟赖以立足的‘信誉’，需以万千无辜者的骸骨堆砌，需以滔天罪恶来粉饰太平……”她抬起脸，清澈的眼眸直视着父亲骤然转回身的、惊怒交加的脸庞，那里面没有孺慕，只有一片冰冷的、洞穿一切的悲凉，“那女儿今日，便连同这本肮脏的账册，一同——”

　　她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决绝，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窒息的密室中：

　　“埋葬在这虚假的信誉之下！请父亲成全！”

　　“你——！”苏万擎猛地转过身，儒雅的面容因极致的震怒而扭曲，额角青筋暴跳，手指颤抖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儿，胸膛剧烈起伏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血来。那双深沉的、惯于洞察商海风云的眼眸里，此刻翻涌着难以置信、被至亲背叛的剧痛，以及一丝……被赤裸裸揭穿伪装的、惊怒之下的狼狈？

　　就在父亲转身怒视她的瞬间，苏瑶的瞳孔猛地一缩！

　　灰雾视野（时空之瞳被动触发）下，父亲苏万擎那暴怒扭曲的脸庞边缘，竟极其诡异地萦绕着一缕极其淡薄、却阴冷粘稠到令人作呕的——紫黑色气息！那气息如同活物，丝丝缕缕，正顺着他剧烈起伏的脖颈皮肤，试图向上蔓延，缠绕向他的太阳穴！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，在父亲暴怒的瞳孔最深处，一点极其微小的、针尖般的紫黑幽芒，正随着他情绪的剧烈波动，若隐若现！

　　魔气！是暗夜魔尊的气息！

　　这个认知如同九天惊雷，狠狠劈在苏瑶心头！原来……原来父亲并非仅仅是权衡利弊！他早已被侵蚀！被控制！这滔天怒火，这“当诛”的绝情，有多少是出自本心？又有多少是那潜伏的魔念在疯狂作祟？！

　　巨大的悲痛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。她举着账册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不是为了自己，而是为了眼前这个被魔念缠绕、面目扭曲的男人——她的父亲！

　　“杀了她！这个忤逆的孽障！她知道了太多！她毁了你的计划！撕碎她！用她的血，洗刷这耻辱！”一个充满无尽恶毒与诱惑的低沉嘶吼，如同附骨之疽，在他识海深处疯狂回荡、冲击着他的理智堤坝。

　　苏万擎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，眼神在暴怒、挣扎与一丝残存的清明间疯狂切换。他死死盯着女儿那双清澈得仿佛能照见一切污秽的眼眸，看着她手中那本如同烙铁般的账册，那只抬起欲劈下的手掌，凝聚起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罡气，土黄色的光芒吞吐不定，引动密室内的空气都发出低沉的呜咽。

　　罡气将发未发！

　　“盟主！”密室厚重的玄铁门外，突然传来心腹管事王嵩急促而恭敬的禀报声，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父子相残的致命僵局，“雷云宗雷洪长老携重礼在外求见！言有要事相商，事关……‘留影石’源头！”

　　“源头”二字，如同冰冷的钢针，瞬间刺破了苏万擎眼中那翻腾的紫黑魔焰，也暂时压下了识海中疯狂的嘶吼。他凝聚罡气的手掌猛地一滞，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——杀意、挣扎、权衡，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、令人心寒的冰冷。

　　他缓缓收回手掌，凝聚的恐怖罡气无声消散。最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、脸色苍白却依旧倔强地昂着头的女儿，那眼神复杂难明，有被戳穿的恼怒，有被忤逆的震怒，更深处，或许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被魔念遮蔽的痛楚？

　　“来人！”苏万擎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、毫无波澜的冰冷，仿佛刚才的震怒从未发生，“小姐累了，送她去‘碧波潭’水阁，静心思过！没有我的命令，任何人不得探视！”

　　密室门无声滑开。两名气息沉凝、面无表情、穿着玄色软甲的暗卫如同幽灵般飘入，一左一右，看似恭敬实则不容抗拒地架起了跪在地上的苏瑶。

　　苏瑶没有挣扎，任由他们架起。她的目光，自始至终都未离开父亲的脸，尤其是他眼底那抹极力隐藏却依旧被她捕捉到的、针尖般大小的紫黑幽芒。在被架出密室门的那一刻，她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，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：

　　“魔…种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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