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1章 残剑筑剑域

　　葬剑裂谷，死寂如墓。

　　风在这里是迟钝的钝刀，卷着铁锈和腐土的腥气，刮过林逸裸露手臂上凝结的血痂，带来细微却钻心的刺痛。他拄着“破界刃”半跪在地，剑身插在龟裂的黑岩中，嗡鸣不止。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，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滚烫的沙砾。李黑水半跪在不远处，小山般的身躯微微颤抖，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，每一次都喷出带着血沫的白气。苏瑶伏在他宽阔的背上，双目紧闭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，颈间那枚莹白的玉佩也黯淡无光。

　　三人身后，是陡峭如刀削的千仞绝壁，隔绝了追兵，也隔绝了生路。身前，是裂谷真正的入口——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剑冢。断剑、残刃、锈蚀的矛戈……密密麻麻，如同大地上生长出的、指向灰暗天空的死亡荆棘林。冰冷的金属反光连成一片森然的铁灰色光带，散发出亘古的荒凉与肃杀。

　　“黑水…放我下来…”苏瑶的声音微弱如游丝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。她挣扎着滑下李黑水的背，脚下一软，被林逸眼疾手快地扶住。她的指尖冰凉，紧紧抓住林逸的手臂，目光投向那死寂的剑冢深处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。“这谷…有东西…活着…”

　　话音未落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、密集的扑翅声猛地从裂谷上方的高空压下！

　　“唳——！”

　　尖锐的嘶鸣撕裂空气！数十团巨大的、裹挟着腥风的黑影如同坠落的乌云，从裂谷两侧的峭壁阴影中俯冲而下！是魔化秃鹫！翼展近丈，原本灰褐的羽毛被污浊的魔气侵染成油亮的漆黑色，鸟喙弯曲如钩，闪烁着淬毒般的幽绿寒光。它们猩红的眼珠死死锁定谷底三个渺小的“血食”，贪婪而疯狂！

　　冰冷的、被魔气扭曲的感官里，下方谷底的三团“热源”如同黑夜里的烛火般诱人。鲜血的甜腥，伤口的溃败气息，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虚弱……美味！领头那只体型格外庞大的秃鹫，巨大的膜翼猛地一收，如同投下的黑色标枪，喙尖直指下方那个勉强站立、气息最弱的女人！撕裂她！第一个享用这顿大餐！

　　腥风扑面！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！

　　林逸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，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！他猛地将苏瑶往李黑水身后一推，自己则踏前半步，双手死死握住躁动嗡鸣的破界刃剑柄，迎着俯冲而下的魔鹫巨影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！

　　“滚开！”

　　没有章法，没有罡气，只有被逼到绝境的、倾尽所有的一记横斩！

　　嗡——！

　　就在破界刃挥出的刹那，异变陡生！

　　整个葬剑裂谷，仿佛一头沉睡万年的凶兽，被这一剑彻底惊醒！

　　轰隆隆——！

　　大地在脚下疯狂震颤！如同无数沉眠的巨兽在地底翻身！插满谷地的亿万柄残剑断刃，在这一刻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！那不是哀鸣，而是沉睡的士兵听到了冲锋的号角！

　　林逸手中的破界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！剑身上的古老符文如同活了过来，疯狂流转！一道无形的、沛然莫御的意志顺着剑柄狠狠撞入林逸的脑海！

　　冰冷、浩瀚、带着万古不化的悲怆与杀伐！如同星辰坠落，轰然砸入林逸脆弱的精神世界！无数破碎的画面瞬间炸开：血染的苍穹、崩塌的山岳、断裂的神兵、燃烧的魔影……还有那顶天立地、最终在无尽魔潮中轰然倒下的持剑身影！巨大的信息洪流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！

　　“呃啊——！”林逸七窍瞬间渗出鲜血，头痛欲裂，眼前一片血红！但握住破界刃的手，却如同焊死在剑柄上！身体被那股浩瀚意志强行接管！

　　“破界刃”牵引着他的手臂，划出一道玄奥到无法言喻的轨迹！

　　嗤——！

　　一道清越到足以涤荡魔氛的剑吟响彻裂谷！

　　随着林逸手臂挥动，以破界刃为源头，一股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！

　　嗡！嗡！嗡！嗡！

　　谷地之上，靠近入口处，数千柄深深插入地面的残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然拔出！锈迹斑斑的剑身剧烈震颤，发出兴奋而嗜血的嗡鸣！它们挣脱了岩石的束缚，悬浮而起，剑尖齐刷刷指向天空！

　　刹那间，一个覆盖了裂谷入口方圆百丈的、由无数残剑构成的死亡领域悍然成型！剑气森然，纵横交错，如同凭空编织了一张巨大的、由锋芒构成的荆棘之网！空气被切割得发出刺耳的尖啸！

　　噗！噗！噗！噗！

　　俯冲在最前方的十几只魔化秃鹫，如同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绞肉机！坚韧的魔化羽毛、坚硬的骨骼、锋利的爪喙，在密集如雨的残剑穿刺切割下，脆弱得如同朽木！凄厉到变形的惨嚎瞬间被剑刃撕裂空气的尖啸淹没！大蓬大蓬粘稠腥臭的污血和破碎的羽毛、内脏、骨渣如同黑色的暴雨般倾泻而下！

　　葬剑裂谷入口，瞬间化作血肉磨盘！冰冷的金属锋芒无情地绞杀着闯入的魔物。后续的魔鹫群发出惊恐的尖啸，疯狂拍打翅膀试图拔高逃离。然而，那剑域仿佛拥有生命，悬浮的残剑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，一部分呼啸着冲天而起，追杀逃窜的魔鹫！更多的则如同忠诚的卫士，在林逸三人周围悬浮游弋，剑尖对外，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死亡屏障。

　　不过十息，裂谷入口处，魔鹫的残肢断翼与污血混合，在嶙峋的岩石间堆积成一座散发着冲天腥气的、扭曲狰狞的小山！浓稠的暗红血液顺着岩石缝隙汩汩流淌，将下方一小片剑冢染成了刺目的猩红。

　　最后几只侥幸逃至高空的魔鹫，发出惊惶绝望的哀鸣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灰暗的天际。

　　死寂。

　　比之前更深沉、更粘稠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裂谷入口。只有悬浮在林逸三人周围的残剑，依旧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，如同胜利者的低语，又像在哀悼着什么。冰冷的剑气拂过面颊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与血腥味。

　　林逸保持着挥剑的姿势，身体僵硬如石雕。破界刃上的银光缓缓敛去，那股浩瀚冰冷的意志如潮水般退去，留下的只有大脑被彻底掏空后的剧痛和虚脱。他眼前阵阵发黑，双腿一软，若非手中长剑拄地，几乎就要栽倒。

　　“林…林逸！”苏瑶强撑着扑过来扶住他摇晃的身体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惊骇。她看着周围悬浮的、嗡嗡作响的残剑，又看向谷口那座由魔物尸体堆砌的恐怖景观，嘴唇微微发白。“这…这是…”

　　李黑水喘着粗气走过来，布满血丝的牛眼瞪得溜圆，蒲扇般的大手想碰碰那些悬空的残剑，又忌惮地缩了回来。“他娘的…真邪门！林哥，你…你刚才咋弄的？这些破铜烂铁…活了？”

　　林逸艰难地摇了摇头，喉咙干涩发痛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破界刃，剑身古朴，那些方才还流转不休的符文此刻已黯淡无光，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只是幻觉。只有脑海中残留的破碎画面——血火交织的战场、那道顶天立地的持剑身影……还有那柄贯穿一切、最终碎裂的巨剑——如同烙印般灼烫着他的意识。

　　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沾满污血和尘土的手，试探着，颤抖着，伸向最近一柄悬浮的、锈迹斑斑的断剑。

　　嗡…

　　指尖还未触碰到剑身，那柄断剑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，竟微微调整了角度，原本对外、充满杀伐之意的剑尖，此刻竟微微向下，对着林逸，如同俯首！

　　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带着古老悲怆与守护意志的微弱共鸣，顺着指尖，传入林逸的心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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