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 (真相总集篇·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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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龙山的风,跟昨天差不多。

  凉亭的木桌上,多了一块新的黑胶板子,上面贴着纸条:

  【古柳纪录片 · 深度访谈 · 001】。

  顾晚星把摄像机架好,又让摄像师去调整角度。

  她自己搬了个塑料凳,坐我对面。

  “今天先不急着开机。”她说,“有几句,我得先闹明白。”

  我“嗯”了一声,手心已经开始出汗。

  ——

  “林宴。”她看着我,“你昨天说的那些,我大概听懂了。”

  “你十岁那年之后,好事往你身上砸,坏事在村里炸。”

  “但有一个词,你一直绕着走。”

  “哪个?”我明知故问。

  她盯着我:“偷。”

  凉亭外面,有虫子叫得起劲。

  我喉咙动了动。

  “如果有一天,你可以百分之百确定——那碗气运,真的是你偷的。”

  她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慢,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
  我本能想开玩笑:“那还能咋办,报警自首?”

  话到嘴边,又咽回去。

  我抬头看着她:“能还多少还多少。”

  “还不完的那部分——”我顿了顿,“就我一个人扛着。”

  她没立刻接话。

  只是用笔扣了扣桌面:“你觉得,‘一个人扛着’,在现实里具体是个什么操作?”

  “最简单的版本,”我说,“就是——以后谁要倒霉,能绕开古柳,就绕开一点。”

  “有灾有难,能压在我头上,就往我头上压一点。”

  “这是最粗暴的理解。”

  “你扛得住?”她问。

  “扛不住也得扛。”我说,“这本来就不是一笔公平的账。”

  风从山腰刮过来,把她的头发吹乱了一点。

  她伸手把发梢捋到耳后,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我。

  “好。”她说,“那我们把你的罪名,说完整一点。”

  “你自己来讲:你到底偷了什么?”

  ——

  我盯着她,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。

  “从法律意义上讲,我没偷东西。”我说,“我没搬走一个电表,也没扛走一袋水泥。”

  “但从气运意义上讲——”我挺直一点腰,“我确实干了一件很欠揍的事。”

  “十岁那年,祠堂翻修。”我慢慢讲,“按理说,祖宗那碗东西,是用来帮村里分福的。”

  “本来应该是——村里多出来的那点旺气,通过这碗,分一点给外出读书的,分一点给外出打工的。”

  “大家都能分一勺汤。”

  她点头:“结果呢?”

  “结果我那天不知道抽什么风。”我笑了一声,“趁大人不在祠堂,伸手去摸。”

  “碗翻了,水没洒出来。”

  “就像一条看不见的河,顺着我的手往我身上冲。”

  “那一刻开始,这十年——”

  我深吸一口气。

  “这条河,本来应该绕着整个古柳流一圈的。”

  “结果多数都被拐进了我这条小沟里。”

  “你可以叫这件事——偷。”

  “也可以叫——抢了本来属于大家的那部分好运。”

  说“偷”这个字的时候,我有点想笑,笑自己的嘴硬。

  顾晚星没笑,眼睛倒是亮了一下:“你现在终于能把这个词说出口了。”

  “你有证据吗?”她问。

  “有。”我说。

  “什么证据?”

  我犹豫了一下。

  这件事,我从来没对人说过。

  不是因为怕被当神经病,而是——

  一旦说出来,我就不只是“运气好的人”,还是“精神有点问题的人”。

  但现在,山上就我们两个人和一个摄像机。

  村里那帮人还在为明天要不要上镜吵。

  我忽然觉得,如果连她都不说,那这件事就永远只能在我跟系统之间打回车。

  “顾晚星。”我看着她,“你相信人会有那种……外挂吗?”

  她眯了一下眼:“你是说——上帝视角?”

  “不是。”我摇头,“上帝太忙了,没空天天管我。”

  “那你说说看。”她把笔放下,“你看我能不能接受。”

  ——

  “你可以理解成——”

  我找词,“手机里有一个,不会关机、卸载不了的讨债 App。”

  “账单 App。”她挑眉。

  “对。”我点头,“它隔三差五蹦出来提醒我——你还欠谁。”

  “你做了什么,会让它蹦出来?”她问。

  “比如:你回村第一天,在祠堂吃了顿‘光宗耀祖宴’。”我说,“晚上它就弹了一个表。”

  “表上写着:‘古柳气运总值:34%。你个人承载:63%。’”

  “再比如:你在镇上谈项目,跟山河社那帮人吵一架。”

  “晚上回去,它会提示你:‘今天帮村里挡了一次大坑,古柳整体气运 2%。’”

  “像记步数一样?”她问。

  “差不多。”我说,“只不过它记的不是你走了几千步,而是——你帮谁挡了几次雷,给谁分了一点点好运。”

  她想了一会儿:“所以你现在在做的每件事,它都在后面划勾?”

  “是。”我说,“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是,多出来的……第二条因果流水账。”

  “那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确实‘偷’了,是哪一次提醒?”她问。

  “那晚回村,系统给我看总表。”我说,“我看见自己一个人背了六十多。”

  “那一刻,你在想什么?”她追问。

  “说人话?”我叹了一口气,“我在想——原来我这十年不是命好,是欠债欠出花来了。”

  她笑了一下,眼眶却有点红:“你有跟别人说过这些吗?”

  “没有。”我摇头,“今天是第一次。”

  她看了我很久。

  “好。”她声音压得很低,“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
  “我这次拍,是在帮你,还是在害你?”

  凉亭里突然安静下来。

  山风从柱子缝隙钻过,吹得塑料凳子小小地晃了一下。

  “帮。”我脱口而出。

  “你这么肯定?”她盯着我,有点不甘心,“你知不知道,你这些话,一旦进了片子,以后别人看你,就不只是那个‘运气好’的人了。”

  “他们会说——‘这个人承认自己抢过一整个村的命’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我说。

  “那你还让拍?”

  “假的故事,我自己都看不下去。”我看着她,“你让我再当一次‘励志样板’,我会吐。”

  “你只要拍实话。”

  “别替我洗白,也别替村里洗白。”

  “只要这件事有一部分真实被放出去——”

  “就已经是在帮我了。”

  顾晚星深吸一口气,突然笑了一下。

  “你知不知道,”她低声说,“我以前拍的片子,最擅长的就是给人洗白。”

  “把穷的剪得不那么惨,把富的剪得不那么坏,把故事剪得刚好适合拿奖。”

  “那你现在呢?”我问。

  “现在我不想再拼命帮人洗干净。”她说,“我想拍一回——到底有多脏。”

  她说“脏”那个字的时候,眼睛是亮的。

  ——

  “好。”她站起来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“那我们正式开始。”

  她走到摄像机后面,按下开关,红灯亮起来。

  “先来个试拍。”她说,“别紧张,就当你在给村里人讲笑话。”

  “我这笑话,可能有点冷。”我嘟囔了一句。

  她没接话,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。

  “准备。”

  “古柳纪录片,深度访谈,”她对着镜头说,“第一场。”

  她坐回我对面,冲我点点头。

  “林宴。”她声音恢复了工作用的那种平稳,“介绍一下你自己。”

  我喉结动了一下,对着镜头,第一次很完整地说:

  “我叫林宴。”

  “古柳村人。”

  “这十年,外面的人看我——运气好得离谱。”

  “走到哪儿,奖到哪儿。”

  “大家说我是我们村的福星。”

  “但在我自己眼里——”

  我停了一下,感觉整个嗓子都被什么卡住了。

  顾晚星视线里只有我,她没催。

  我硬生生咽下那口气,继续往下说:

  “在我自己眼里,我是那个十岁那年,在祠堂里伸了手,把我们村大部分气运全扒拉到自己身上的人。”

  “说好听一点,叫命好。”

  “说难听一点——就是偷。”

  凉亭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摄像机里那个轻微的运转声。

  我继续:

  “现在,我知道自己欠了这村,欠了这些人。”

  “所以,接下来我在做的事就是——”

  “能还多少,还多少。还不完的那一部分,就我一个人扛着。”

  “还有一个问题。”顾晚星在镜头后提醒,“你说说那个‘讨债 App’。”

  我第一次在镜头前,用尽量生活化的词,把系统讲了一遍:

  “你可以理解成——我脑子里有个老会计。”

  “他不管我今天刷没刷牙,谈得成谈不成恋爱。”

  “他只管记账:我今天多享了谁的福,我今天有没有替谁挡一点灾。”

  “我做事,他记账。”

  “他记久了,我就再也装不下去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  说完这段,我整个人像被放了气一样,靠在椅背上。

  顾晚星看着我,眼圈是真的红了。

  “卡。”她轻声喊了一句,“先停一下。”

  摄像师按下暂停键,红灯灭了。

  她站起来,走到凉亭外面吹了一会风,回来时眼睛已经恢复平静,只剩一点淡淡的红。

  “刚刚那段,”她说,“以后你看回放,可能会很想把它剪掉。”

  “但这是你最真诚的一段。”

  我笑了一下:“你就先放着。”

  “到最后剪辑的时候,”我说,“要是我求你删,你再考虑一下。”

  她点点头:“行。”

  ——

  摄像机重新打开。

  这一次,她整个人完全切回“导演模式”。

  “好。”她说,“接下来我们正式进入深访,你准备好就点头。”

  我点了点头。

  她对着镜头:“深度访谈 · 古柳篇,正式开始。”

  话音刚落,系统突然在我视野的角落里弹出一行字:

  【主线任务:‘承认偷运’——完成。】

  【奖励:因果视图(beta)已开启。】

  紧接着,凉亭的木柱、老柳树的轮廓、山下村子的灯光,在我眼里像是被人轻轻描了一圈淡金色的线。

  那些线往中间收。

  最后,全往我这边汇。

  又从我身上,分了几条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光线,往外牵——

  牵向小杏的房子,牵向王支书家,牵向老马那边那块荒着的菜地。

  像一张半透明的网,被轻轻铺开在山风里。

  【提示:因果视图(beta):仅展示一级关联。】

  【是否展开查看详细节点? Y / N】

  我盯着那个“Y”,手心里又出汗。

  “你怎么了?”顾晚星的声音隔着镜头传过来。

  “没事。”我回神,看向她,“刚刚突然有点……镜头恐惧症。”

  “放松。”她说,“你就当——今天是你给自己开的一场庭审。”

  “那你是什么?”我问。

  “我是书记员。”她笑,“负责把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。”

  “判不判刑,交给以后看的人。”

  我看着她,对自己说了一句:

  ——行。

  那就今天。

  今天开始,这条偷来的命,算是真正放上台面了。

  我在脑子里对系统点了个“N”。

  因果视图,下次再看。

  先把人话说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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