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静流下的漩涡

　　交流赛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，松柏道场恢复了往日的秩序，但某种东西已经悄然改变。百草肋部和腿骨的伤势比预想中要麻烦一些，医生建议至少静养一周，避免剧烈运动。

　　这难得的“假期”并未带来轻松。百草被困在宿舍里，身体的疼痛时刻提醒着那场比赛的惨烈，而更让她煎熬的，是内心的波澜。

　　她反复回味着比赛的每一个细节，金敏俊冷漠的眼神，方廷皓意味深长的话语，看台上若白师兄担忧的目光，以及长安教练最后那个微不可查的点头。胜利的喜悦早已被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取代。她赢了，却好像迷失了方向。

　　白天，若白师兄会来看她。他会带来熬好的汤药，坐在她床边，温和地和她聊天，不再局限于元武道，也会聊起一些轻松的见闻，或者安静地陪她看一会儿书。他的存在像温暖的阳光，驱散了她伤病的阴霾，让她感到安心。但百草敏锐地察觉到，师兄眉宇间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，尤其是在提及长安教练或者未来训练计划的时候。

　　而长安教练，自那天之后，再没有亲自来看过她。他只是通过晓萤，冷冰冰地传达着各种指令：伤势报告、营养食谱、甚至是一份厚厚的、关于金敏俊和贤武其他选手的详细战术分析报告，要求她在养伤期间“仔细研读，写出不少于五千字的心得”。

　　“长安教练也太狠了吧！”晓萤一边帮百草换药，一边愤愤不平，“你都伤成这样了，还让你写什么心得！”

　　百草看着那摞厚厚的资料，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。长安教练的方式一如既往的强硬不近人情，但这些资料的针对性极强，显然是花了大量心血整理的。他是在用他的方式，逼她不能停下脚步。

　　“他……还说什么了吗？”百草忍不住问。

　　晓萤撇撇嘴：“还能说什么？就是让你按时吃药，别偷懒，伤好了加倍练回来之类的。冷冰冰的，一点人情味都没有！”

　　百草低下头，默默接过资料。指尖触碰到纸张冰冷的质感，却仿佛能感受到背后那份笨拙的、不被理解的关注。

　　这天下午，百草感觉好了些，拄着拐杖慢慢挪到道场边，想透透气。道场里，长安正在指导其他弟子训练。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，口令简洁严厉，眼神锐利如鹰。但百草注意到，他在纠正一个小学员动作时，虽然语气依旧不好，却会亲自上手，极其耐心地一遍遍调整那个孩子的姿势，直到标准为止。那瞬间，他侧脸的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点点。

　　百草正看得出神，若白师兄的声音自身后响起：“怎么出来了？医生让你多休息。”

　　百草回过头，看到若白端着两杯热茶走来。“躺久了有点闷，出来走走。”她接过茶杯，暖意从掌心传来。

　　两人并肩站在道场边，看着场内挥汗如雨的弟子们。气氛一时有些沉默。

　　“长安教练……其实很用心。”百草忽然轻声说，目光依旧落在场中那个高大的身影上。

　　若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，侧头看了百草一眼，眼神有些复杂。他沉默了片刻，才缓缓道：“是啊……他一直都是这样。对自己狠，对他在意的人……更狠。”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，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。

　　“在意的人？”百草的心猛地一跳，看向若白。

　　若白却没有直接回答，只是望着远方，轻声道：“百草，你有没有想过，为什么长安教练会选择留在松柏？以他的能力，可以去任何更好的地方。”

　　百草愣住了。这个问题，她从未深思过。当初若白师兄“离世”，长安接手松柏，在她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。可现在细想，以长安教练的性格和能力，他确实有更广阔的天空。

　　“是因为……对师兄你的承诺吗？”百草试探着问。

　　若白笑了笑，那笑容有些苦涩，有些释然：“承诺是一部分。但更重要的，或许是因为……这里有你。”

　　“有我？”百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脸颊微微发烫。

　　“他看你的眼神，和我看你的眼神，是不一样的。”若白的声音很轻，像一阵风，却重重地敲在百草的心上，“我视你如妹妹，盼你安稳成长。而他……”若白顿了顿，没有再说下去，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场中的长安，眼神深邃。

　　百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。长安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，训练告一段落，他朝这边走了过来。夕阳的光线从他身后照过来，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色，却依旧驱不散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
　　他在他们面前站定，目光先扫过百草拄着的拐杖和依旧有些苍白的脸，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，然后看向若白，语气平淡：“若白师兄。”

　　“长安教练，”若白微微颔首，“百草的伤势恢复得不错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长安应了一声，视线重新回到百草身上，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公事公办口吻，“下周一开始恢复性训练。计划我晚点发你。别找借口拖延。”

　　说完，他不再停留，转身又回到了训练场中。

　　若白看着他的背影，轻轻叹了口气，对百草说：“看，他就是这个样子。心里或许藏着火，外面却永远是冰。”

　　百草握着手中已经微凉的茶杯，心里五味杂陈。若白师兄的话，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她心中那扇紧闭的门。长安教练那些看似冷酷的行为，似乎有了另一种解读的可能。那份“更狠”的在意，沉重，笨拙，却……无比真实。

　　夕阳渐渐沉下，道场里的训练声依旧响亮。百草站在明暗交界处，一边是若白师兄给予的、温暖而包容的港湾；一边是长安教练代表的、充满挑战与痛苦的成长之路。

　　她的心，如同这黄昏的光线，一半温暖，一半微凉。而前方的路，在迷雾中渐渐显露出更加崎岖却也更加真实的轮廓。她知道，伤愈之后，她要面对的，将是一场远比交流赛更加复杂和艰难的……内心的较量。

　　（第十六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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