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章 灯火可亲

　　长安教练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，百草默默跟在后面，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熟悉的庭院，走向后院的宿舍区。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交织在一起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、令人心安的静谧。

　　“百草？！你回来啦！” 晓萤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，她像只快乐的鸟儿一样从宿舍里冲出来，一把抱住百草，又笑又跳，“天哪！你终于回来了！想死我了！听说你拿了第一！太棒了！”

　　亦枫师兄也闻声走了出来，靠在门框上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：“回来了就好。”

　　若白师兄从书房窗口探出身，看到百草，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，点了点头：“先进屋休息吧。”

　　熟悉的问候，熟悉的面孔，让百草的眼眶又有些发热。她用力点头，和晓萤她们说着话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前面那个沉默的背影。长安教练将她的行李箱放在她宿舍门口，便停下了脚步，没有参与寒暄的意思。

　　“教练，” 若白师兄看向长安，语气带着询问，“晚上……”

　　“你们吃。” 长安教练打断他，声音依旧平淡，听不出情绪，“我带她出去。” 说完，他目光转向百草，言简意赅，“十分钟后，门口。”

　　然后，不等百草回应，他便转身，径直朝着道馆前院的方向走去，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。

　　百草愣在原地，心脏却因为那句“我带她出去”而砰砰狂跳起来。晓萤和亦枫交换了一个暧昧又兴奋的眼神，若白师兄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，对百草温和地说：“快去收拾一下，别让教练等。”

　　百草脸颊微红，应了一声，赶紧拖着行李箱进了宿舍。她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把脸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，对着镜子看了看，又觉得心跳快得不像话。他要带她去哪儿？吃饭吗？就他们两个人？

　　十分钟后，百草准时跑到道馆大门口。长安教练已经等在那里了，他换了一身深色的便装，身姿挺拔地站在暮色里，侧脸线条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柔和。听到脚步声，他转过头，目光在她身上扫过，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：“走吧。”

　　他没有开车，只是迈开长腿，沉默地走在前面。百草跟在他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，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。岸阳市华灯初上，街道上车水马龙，霓虹闪烁，晚风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温热气息。

　　两人一路无话。百草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宁静。她偷偷侧头看他，他走路的姿势很好看，肩背挺直，步伐沉稳，路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她发现，他似乎刻意放慢了脚步，迁就着她的节奏。

　　最终，长安教练在一家看起来并不起眼，但门口飘着浓郁食物香气的小店前停下脚步。店面不大，装修朴素，里面灯火通明，人声鼎沸，充满了烟火气。

　　“这里。” 他言简意赅，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
　　百草跟着进去，发现是一家主营养生汤煲和家常小炒的店。老板娘似乎认识长安教练，热情地迎上来：“长安教练来啦！好久不见！还是老位置？”

　　长安教练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老板娘笑着将他们引到角落里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。

　　落座后，长安教练将菜单推到百草面前：“看看吃什么。”

　　百草有些局促地接过菜单，目光扫过上面琳琅满目的菜品，心里却乱糟糟的，根本看不进去。她偷偷抬眼看他，他正拿着茶杯，慢条斯理地用热水烫着餐具，动作优雅而专注，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。昏黄的灯光下，他冷硬的眉眼似乎也柔和了几分。

　　“我……我都行，教练您点吧。” 百草小声说。

　　长安教练抬眸看了她一眼，没再推辞，熟练地对老板娘报了几个菜名：“山药排骨汤，清蒸鲈鱼，白灼菜心。” 都是清淡、营养、适合她现在恢复期吃的菜。他甚至还记得她不太能吃辣。

　　点完菜，气氛又陷入了沉默。百草双手捧着微烫的茶杯，指尖紧张地摩挲着杯壁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她有很多话想问他，想问他是怎么知道她在集训队的情况的，想问那份补充规定是不是他帮忙争取的，想问他……有没有一点点想她。可这些话堵在喉咙口，一句也问不出来。

　　长安教练也没有说话，只是安静地喝着茶，目光偶尔掠过窗外川流不息的车灯，侧脸在灯光下显得静谧而深邃。

　　菜很快上来了。香气扑鼻。长安教练拿起公筷，默不作声地先给百草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，又夹了一大块鲜嫩的鱼肉放到她碗里。

　　“吃吧。” 他说，语气依旧是平的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
　　“谢谢教练。” 百草低下头，小口小口地喝着汤。汤很鲜，温度恰到好处，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，仿佛也暖到了心里。她吃着碗里的饭菜，味道很好，是她想念已久的、属于岸阳的味道。

　　整个吃饭的过程，他们依旧没有多少交流。长安教练吃得很快，但动作并不粗鲁。他偶尔会抬眼看看她，在她碗里的菜快吃完时，又会默不作声地给她添上。这种无声的照顾，比任何言语都更让百草感到心头发烫。

　　吃完饭，长安教练结了账，两人走出小店。夜风更凉了一些，吹在脸上很舒服。

　　“回去吧。” 他说。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回程的路，依旧沉默。但气氛却和来时截然不同。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温和而安谧的气息流淌在两人之间。路灯将他们的影子缩短又拉长，并肩而行，距离似乎比来时近了一些。

　　走到道馆门口，长安教练停下脚步，转过身，面对着百草。夜色中，他的目光沉静如水，落在她脸上。

　　“全国赛，”他开口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，“不比集训队。对手更强，压力更大。”

　　百草的心提了起来，认真地看着他，等待着他的训诫。

　　然而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。

　　“按你自己的想法去打。” 他看着她的眼睛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道，“你已经有这个能力了。”

　　不是命令，不是指导，而是……信任。一种将她放在平等位置上的、毫无保留的信任。

　　百草的鼻腔猛地一酸，眼前瞬间模糊了。她用力点头，声音哽咽：“……是，教练！我会的！”

　　长安教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那目光复杂难辨，有期许，有关切，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、更深沉的东西。最终，他只是几不可查地颔首，转身，推开了道馆的大门。

　　“早点休息。”

　　他留下这句话，身影便消失在门内的黑暗中。

　　百草独自站在门口，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松柏道馆，又回头望了望来时那条被路灯照亮的、仿佛还残留着他气息的小路，心中被一种巨大的、饱满的幸福感填满。

　　人间烟火，灯火可亲。而归途的尽头，是他在的地方。这便足够了。

　　（第一百零一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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