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 棋局

　　百草的康复训练逐渐步入正轨，但道馆的日常运转和未来发展，却如同一盘无声的棋局，在若白和长安之间悄然铺开。两人都是顶尖的棋手，落子无声，却步步关乎松柏的根基与未来。

　　这天傍晚，训练结束，弟子们陆续离开，道馆重归宁静。若白师兄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书房，而是泡了一壶新茶，坐在训练馆边专门辟出的茶室矮几旁。氤氲的茶香弥漫开来，他倒了两杯，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向茶几对面空着的位置。

　　长安教练从器械区走出来，用毛巾擦着汗，看到这一幕，脚步顿了一下。昏黄的灯光下，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，平静无波，却仿佛有无形的弦被轻轻拨动。

　　“坐。”若白的声音温和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。

　　长安没说话，走过去，在若白对面盘膝坐下。他没有碰那杯茶，只是看着若白。

　　“百草的恢复情况比预想中好，”若白端起自己那杯茶，轻轻吹了吹热气，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水雾上，“你的方法，虽然激进，但确实有效。” 这话是肯定，却听不出多少温度。

　　“时间不等人。”长安的声音冷硬，言简意赅。他指的是百草错过韩国交流的损失，以及尽快重返赛场的紧迫性。

　　“我明白。”若白抬眼看他，目光深邃，“但过犹不及。她的膝盖，经不起第二次重伤。根基不稳，高楼倾覆只在旦夕。” 他的话像绵里藏针，直指长安训练方式中潜藏的风险。这是理念的根本分歧：若白求稳，重根基与长远；长安求快，重效率与突破。

　　“风险与收益并存。”长安迎上他的目光，毫不退让，“温室里的花，经不起风雨。现在的痛苦，是为了以后赛场上少流血。” 他指的是全国大赛前，自己那套被若白认为过于严苛的训练方式，最终让百草在强敌环伺中站稳了脚跟。

　　茶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，只有茶水微沸的轻响。空气仿佛凝滞，两个同样骄傲、同样为松柏、为百草殚精竭虑的男人，在无声中进行着意志的较量。

　　“松柏不只是百草一个人的松柏。”若白话锋一转，落下一子，“其他弟子也需要引导。你最近的精力，似乎过于集中了。” 这话点得含蓄，却分量极重。他在提醒长安，作为教练，需平衡全局，不可因一人而偏废。这也是在委婉地提醒长安，注意他与百草之间那过于紧密、已引发一些微妙议论的关系。

　　长安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，下颌线绷紧。他自然听懂了若白的弦外之音。他沉默片刻，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微凉的茶，一饮而尽，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。茶水苦涩，一如他此刻的心情。

　　“我自有分寸。”他放下茶杯，声音低沉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，“该管的，我不会放手。不该管的，我也不会越界。” 这话既是回应，也是宣告。他承认若白在道馆管理和弟子整体培养上的主导权，但在百草的训练和未来规划上，他寸步不让。

　　若白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、此刻却燃着暗火的眸子，心中了然。他知道，有些界限，长安不会退，也退不了。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，叹了口气，语气缓和下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：“长安，我并非要与你争什么。松柏是师父的心血，也是……我们大家的。我只是希望，每一步都走得稳当些，不要再有……无谓的折损。” 他话中的“折损”，含义深远，既指百草的伤，也指可能因内部纷争而消耗的元气，更可能，暗指某些他不愿提及的过往。

　　听到“折损”二字，长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，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楚，但转瞬即逝，被更深的冷硬覆盖。他猛地站起身，动作带起一阵微风。

　　“我出去透口气。” 他丢下这句话，转身大步离开了茶室，背影孤直冷硬，仿佛与周遭温和的茶香格格不入。

　　若白没有阻拦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，眼神复杂。他端起茶壶，为自己重新斟满，却久久没有喝。茶香依旧，棋局未终。这一局，没有输赢，只有对松柏未来的共同担忧，和那份深藏于心底、谁都无法轻易说出口的责任与关怀。

　　训练馆外，夜风微凉。长安靠在走廊的柱子上，点燃了一支烟，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。他深吸一口，任由辛辣的烟雾充斥肺腑，仿佛这样才能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和……那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。若白的话，像一面镜子，照出了他刻意忽略的东西。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也知道界限在哪里。但有些事情，一旦开始，就如同离弦之箭，再也无法回头。

　　道馆内，茶香袅袅；道馆外，烟味清冷。两个同样沉默而骄傲的男人，用各自的方式，守护着同一份重视的东西，也在无声的拉扯中，寻找着那个微妙而危险的平衡点。这盘关于责任、理念与情感的棋局，远未到终局。

　　（第六十一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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