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凝固的仪式与归来的惊雷

　　仪式那天，天空阴沉，飘着细密的雨丝，仿佛连老天都在哀悼。松柏道场大厅被布置得庄严肃穆，素白的菊花环绕着正中央那张放大的黑白照片。照片上的若白师兄，笑容温润，目光清澈，仿佛从未离去。

　　百草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（她觉得若白师兄更愿看到她穿着道服的样子），站在人群最前方，脸色苍白得像纸。眼泪蓄在眼眶里，强忍着没有落下，但紧握的双拳指节早已泛白。两年来的坚强，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脆弱。

　　长安站在她侧后方一步之遥，同样的一身肃黑。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如同冰封的湖面，只有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和下颌绷紧的凌厉线条，隐隐泄露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。他的目光，大部分时间落在百草微微颤抖的、单薄的脊背上，眸色深沉难辨。

　　主持人用沉痛的声音讲述着若白生前的点滴，大厅里一片啜泣声。晓萤早已哭成了泪人，靠在亦枫怀里。亦枫红着眼圈，紧紧搂着她的肩膀。

　　当主持人宣布默哀开始，众人缓缓低下头时——

　　“吱呀——”

　　道场那扇沉重的木门，发出了一声轻微却足以撕裂整个寂静空间的声响，被缓缓推开了。

　　所有人在瞬间僵住，仿佛被施了定身法，目光齐刷刷地、难以置信地投向门口。

　　逆着门外灰蒙蒙的光线，一个清瘦、挺拔、倚着一根木质手杖的身影，清晰地勾勒出来。那人步履缓慢，却异常稳定地迈过门槛，走进了众人的视线。

　　时间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。

　　百草猛地抬起头，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骤然收缩。她死死地盯着那张脸——那张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清晰浮现、却又被泪水模糊的脸；那张她以为此生只能在回忆和这张黑白照片里缅怀的脸……此刻，正真实地、带着显而易见的病弱苍白和一丝深切的疲惫与歉意，出现在她眼前！

　　若白师兄？

　　是……若白师兄？！

　　大脑“嗡”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。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，让她一阵眩晕，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去，四肢百骸僵硬得无法动弹。她张着嘴，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，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、杂乱无章地冲撞着，咚咚咚，声音大得震耳欲聋。

　　“啊——！” 晓萤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尖叫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，眼泪瞬间决堤，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。亦枫师兄眼疾手快地抱住她，自己的脸上也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，嘴唇哆嗦着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
　　整个大厅像炸开的锅，倒吸冷气声、压抑的惊呼声、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混成一片，之前的肃穆悲伤被一种巨大的、颠覆性的惊骇所取代。

　　若白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骚动，他缓缓走到自己的遗像前，看着照片中年轻的自己，嘴角牵起一个无奈而苦涩的弧度。然后，他转向完全石化、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主持人，声音因久病初愈和长途跋涉而沙哑不堪，却清晰地传遍了现场的每一个角落：

　　“对不起，让大家担心了。我……回来了。”

　　“轰！”

　　百草感觉自己的世界，连同过去两年建立起来的所有关于“失去”的认知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、粉碎。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，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，不是喜悦，不是悲伤，而是一种巨大的、颠覆一切的冲击所带来的纯粹生理反应。她双腿一软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。

　　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从后面伸过来，稳稳地扶住了她几乎瘫软的身体，阻止了她跌倒在地。

　　是长安。

　　百草茫然地、机械地抬起头，泪眼模糊地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。那一刻，她在长安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、如同海啸般汹涌的震惊和难以置信。但除此之外，还有更多复杂难言的东西——一种长期背负重压后骤然松弛带来的巨大虚脱感，以及，一丝清晰无比的、被眼前这“死而复生”的一幕深深刺伤的……痛楚？

　　他扶着她手臂的指尖，冰凉刺骨，透过薄薄的衣服传来，却在难以抑制地、细微地颤抖着。

　　那一刻，百草混沌一片的脑中，闪过一个尖锐而清晰的念头：长安的震惊，似乎并不比她少半分。而他眼中那抹迅速隐去却被她捕捉到的痛……又是为了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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