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借祖先托梦 谋乱世出路

　　中秋这天，沧州城里处处挂着红灯笼，街市上的叫卖声混着酒香飘了满街。柴府的后花园里，却透着一股与外界不同的沉静。

　　柴进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，面前摆着一坛陈年的沧州酒，几碟精致的月饼和卤味。他仍穿着那件月白直裰，只是松了玉带，眉宇间带着几分酒后的疲惫。

　　自从被高俅勒索之后，府里的现银几乎空了一小半，身为皇族后裔，还被人当众羞辱。想起这事，再好的月色也品不出滋味。

　　柴承乾坐在他对面，手里捏着个没咬过的莲蓉月饼，眼神却望着天上的圆月，像是在走神。六岁的孩子本该缠着大人要糖吃，可他自小就沉稳，尤其是高俅勒索那日后，越发显得老气横秋，常常一个人对着月亮或舆图发呆。

　　“承乾，怎么不吃？”柴进给儿子斟了杯桂花蜜水，“这莲蓉月饼是你爱吃的，江南运来的师傅做的。”

　　柴承乾回过神，把月饼放回碟子里，忽然问：“父亲，您说，当年世宗皇帝在位时，中秋也是这样过的吗？”

　　柴进一怔。柴世宗柴荣是他的先祖，也是五代十国里少有的英主，在位五年励精图治，南征北战，眼看就要一统天下，却在北伐辽国时病逝，才让赵匡胤得了机会。柴家子孙提起这位先祖，总是又敬又憾。

　　“世宗皇帝一生征战，怕是没多少心思赏月。”柴进叹了口气，“听说他在位时，中秋也只是和将士们分些干粮，夜里还在军帐里看舆图呢。”

　　“那他一定很想收复燕云十六州吧？”柴承乾追问，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，“就像……就像孩儿看着舆图时，总想着那些地方该是什么模样。”

　　柴进的心猛地一跳。这孩子说的话，越来越不像个六岁孩童了。他刚要开口，却见柴承乾站起身，走到花园中央的那棵老槐树下——这棵槐树是柴家迁到沧州时种的，已有百年树龄，枝繁叶茂如伞盖。

　　“父亲，您过来。”柴承乾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。

　　柴进依言走过去，就见儿子仰头望着槐树的枝干，忽然道：“前几日夜里，孩儿做了个梦，梦见一个穿着龙袍的老爷爷，就站在这棵树下。”

　　“哦？什么样的老爷爷？”柴进只当是孩子的梦话。

　　“他说他是世宗先祖。”柴承乾转过身，月光照在他脸上，小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，“他说，‘吾家子孙，守着丹书铁券有何用？乱世将至，若不早做准备，柴家迟早要断了根！’”

　　柴进的呼吸顿了顿。他虽信鬼神之说，却也知道这种“托梦”太过离奇，可看着儿子清澈而坚定的眼睛，竟莫名地不敢不信。

　　“他还说什么了？”柴进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
　　“他说，沧州这地方，地处河北要冲，进可攻齐鲁，退可守燕赵，是块宝地。”柴承乾一步步走近，小步子却像踩在柴进的心尖上，“他让孩儿告诉父亲，赶紧买田地，建庄园，把那些空着的庄子都利用起来。再悄悄练些人手，别让人看出破绽，还要多交些江湖上的好汉，将来总有用人的时候。”

　　他停下来，仰着脸看柴进，一字一句道：“世宗爷爷说，‘若能依计而行，将来不仅能保柴家平安，或许……还能拿回本该属于咱们的东西。’”

　　最后这句话，像一块石头投进柴进的心湖，激起千层浪。他看着儿子，忽然想起这孩子五岁能背《贞观政要》，六岁与知府论政，这哪里是神童？分明是带着某种使命来的。或许……或许先祖真的显灵了？

　　“先祖有没有告诉你，具体该如何去做？”柴进小声的说道。

　　柴承乾接着说道“我柴家虽然失了天下，但是百年来也累积了不少财富，我们可以在沧州城外买上百顷良田，最好是靠近运河的，既能种粮，又方便运货。”

　　他走到石桌旁，拿起一块月饼，却没吃，只是用手指在桌面上画着：“现在各地灾害不断，我们可以用救灾的名义收拢灾民，他她们成为我们的庄客。让他们平日里种地，夜里就练练拳脚，教他们些枪法刀法。”

　　柴进越听越心惊。这孩子说的，竟和他私下里琢磨的不谋而合。这些年他广交江湖人，心里何尝没点预感？只是总觉得“丹书铁券”能保平安，才迟迟没下决心。

　　“还有呢？”柴进追问，声音里已有了几分想法。

　　“父亲的名声，就是最好的招牌。”柴承乾笑了笑，却掩不住眼底的老辣，“谁不知道‘小旋风柴进’仗义疏财？只要放出话去，说柴府要招些‘护院’，要求‘武艺好、忠心不怕事’，保准有好汉来投。”

　　他凑近柴进，压低声音：“来的人里，肯定有犯了事的、遭了难的。父亲不用问他们的来历，只要看他们有没有真本事，有没有血性。留下的，管吃管住，按月发饷，让他们在新庄园里住下，平日里就说是‘庄客’，暗地里……就是咱们的刀。”

　　柴进看着儿子条理清晰地说着这些计划，仿佛看到了当年柴荣在军帐里部署战事的模样。那些话里的细节，那些对人心的算计，绝不是一个六岁孩子能凭空想出来的——除了“先祖托梦”，他想不出别的解释。

　　“若是……若是被官府发现了呢？”柴进还有最后一丝顾虑。

　　“官府？”柴承乾嗤笑一声，“高俅那样的人，眼里只有银子。只要咱们按时交赋税，平日里不惹事，谁会管咱们养了多少庄客？真要有人来查，就塞些银子过去，再请他们喝几顿酒，保管什么事都没有。”

　　柴进看着儿子自信的表情，又看了看天上的圆月，忽然觉得心里的那点犹豫烟消云散了。他思考了一下说道：“好！就依你说的办！”

　　夜风拂过，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，像是在回应着什么。葡萄架下，父子俩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，一个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，一个藏着两世为人的筹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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