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寒舍论时局，书生露锋芒

　　婺州城西的巷陌深处，一家青竹掩映的宅院透着雅静，朱漆大门虽有些斑驳，门楣上“吕府”的匾额却擦拭得锃亮，透着几分世家气象。

　　柴承乾跟着吕师囊穿过垂花门，见院中栽着两株桂树，青砖铺就的小径通向正屋，廊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，既显雅致，又藏着生活气息——这正是吕师囊的居所。

　　“柴公子请进。”吕师囊推开雕花木门，屋内的景象让柴承乾暗暗点头：迎面是一架博古架，摆着几卷古籍和青瓷茶具，虽非名贵之物，却打理得井井有条。靠窗设着一张宽大的书案，铺着上好的宣纸，砚台里还留着新鲜的墨痕。两侧的书架摆满了书册，从水利农桑到兵法谋略，品类齐全。

　　看得出，这吕师囊家，以前也曾经家境殷实，只是如今陈设略简，书案旁的旧藤椅还打着补丁，显露出主人近年的拮据。

　　“先生的居所雅致得很。”柴承乾笑道，目光落在书案上摊开的水利图纸上，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和水流走向。

　　吕师囊倒了杯热茶，茶盏是温润的白瓷，茶汤清冽，带着兰花香：“祖上曾做过几年官，留下些薄产。只是前几年赈灾，田地铺子都变卖得差不多了，如今只剩这宅院和满屋旧书。”

　　他说得坦然，眉宇间却无半分落魄之态，“公子白日在街头仗义执言，又赠药材粮食，吕某无以为报，只能以粗茶相待。”

　　“先生言重了。”柴承乾接过茶盏，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，“白日见先生为百姓与金老虎对峙，明知不敌仍挺身而出，承乾心中敬佩。只是不知，先生觉得这婺州粮荒，真能靠疏通河道、求告官府解决？”

　　吕师囊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，随即苦笑：“疏通通济渠本是良策，引衢州水源可灌万亩田，只是闸门被金老虎派人砸坏，木料工匠都被知府扣着——他二人勾结，一个囤粮抬价，一个坐收贿赂，百姓的死活，他们根本不在乎。”

　　“所以，这不是天灾，是人祸。”柴承乾放下茶盏，目光锐利地看向吕师囊，“疏通河道无用，调粮赈灾也无用。只要金老虎和衢州知府这两颗毒瘤还在，今日修好了闸门，明日他们能再砸；今日调来粮食，明日他们能再囤积。要解粮荒，必先除人祸。”

　　吕师囊抬眼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他原以为柴承乾只是个心善的富商，没想到竟看得如此透彻。他沉默片刻，轻声问：“公子有何良策？”

　　“引豪杰，斩恶商，开仓放粮。”柴承乾一字一顿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千钧之力，“金老虎的粮铺、知府的粮仓，堆的都是百姓的血汗。与其求他们发慈悲，不如直接拿回来还给百姓。只要除去这两人，通济渠自能修，粮食自能调，婺州的粮荒，半月便可缓解。”

　　屋内瞬间静得能听到窗外的虫鸣。吕师囊盯着柴承乾，见他眼神坦荡，毫无半分玩笑之意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。他何尝没动过这念头？只是孤身一人，不敢冒险。可眼前这年轻公子，竟敢将这“大逆不道”的想法说出口。

　　“公子可知，这是杀头的罪名？”吕师囊的声音有些发颤，指尖却因兴奋微微泛红。

　　“救民于水火，何罪之有？”柴承乾反问，“贪官恶商鱼肉百姓，才是真的罪该万死。先生变卖田产赈灾，难道没想过，只有掀翻这吃人的规矩，百姓才能真正活命？”

　　这句话戳中了吕师囊的痛处。他想起那些饿死在街头的流民，想起差点被金老虎抢走女儿的可怜的老妇，想起自己一次次求告官府却被赶出门的屈辱。

　　他猛地站起身，书房的木门被他带得轻颤，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：“公子说得对！与其坐以待毙，不如拼死一搏！我吕师囊虽只是一介书生，却也懂‘天下兴亡，匹夫有责’！这计划，我应了！”

　　柴承乾见他应下，心中大喜。这吕师囊看似文弱，骨子里却藏着刚烈，正是他要找的谋事之才。

　　“先生信我，我便不负先生。”柴承乾走到书案旁，拿出随声舆图：“我行走江湖，自然是有些江湖好友，我这就派人去联系，数日便可调百人潜入婺州。先生熟悉城中布防，只需要到时候给我们带路。今夜我便安排人手——”

　　吕师囊思考了片刻，说道：“我却认为不可直接一股脑杀了，到时候，州府混乱，无人主持，反而不利于婺州救灾……”

　　柴承乾思考片刻，也觉得有理，但是转头又说道：“但是贪官不除，留下始终还会再继续祸害百姓。”

　　吕师囊却说到：“金老虎是知府小舅子，我们绑了他，一来强迫金府放粮，威胁知府修整运河。二来严刑逼供金老虎，问出他们之间的腌臜之事，到时候我们拿着证据大量印刷，在两浙路和京城散播，民怨大了，自然会有人收拾他们”

　　柴承乾大户妙计，相对自己的冲动的手段，吕师囊的计谋显然更胜一筹，看来自己近年只顾着练武和走江湖，在谋虑上反而是下降了。

　　两人从午后聊到傍晚，茶换了两壶。吕师囊看着柴承乾，见他不仅有破局的勇烈，更有周密的谋划，谈及天下局势时，言语间满是“护民安境”的志向，绝非一时冲动的莽夫。

　　而柴承乾则是对吕师囊的对局势的各种见解和处世之道非常惊讶，两人越聊越投机，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。

　　“柴公子，”吕师囊对着柴承乾深深一揖，“我原以为公子只是仗义疏财的商人，讲着江湖义气的好汉。今日才知，公子胸怀天下，志在苍生。吕师囊不才，愿以残躯追随公子，助公子一展胸中大志。”

　　柴承乾连忙扶起他，眼中满是欣慰：“先生过誉了，有了先生的辅助，我们一定能够完成心中的宏愿，救万民于水火！”

　　吕师囊听得热血沸腾，他终于明白，眼前这年轻公子的格局，远比他想象的更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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