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金殿应试策 龙心暂沉吟

　　宣和元年暮夏，汴京城的春意盎然，皇宫大内却因重重殿宇与参天古木而透着几分清冷。

　　柴承乾和一众省元随着内侍的引导，踏上丹陛玉阶，这是他今生第一次踏入这座象征大宋权力巅峰的皇城，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，却掩不住血脉中翻涌的熟悉感。

　　大庆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辉，屋脊上的吻兽昂首挺胸，仿佛要吞纳天地。白玉栏杆雕着祥云纹，每一寸都透着精工细琢；殿前的铜鹤铜龟泛着幽光，不知见证了多少帝王将相的起落。

　　穿过大庆殿，便是举行殿试的崇政殿，殿外的广场上铺着青石板，两侧立着金甲武士，面容肃穆，甲胄上的寒光让空气都凝重了几分。

　　柴承乾的目光扫过宫殿的梁柱，那盘龙雕刻栩栩如生，龙须仿佛随风而动。殿顶的藻井描金绘彩，日月星辰的图案历经百年依旧鲜亮。这富丽堂皇的景象，比他记忆中大唐的太极宫更显精致，却也更透着靡费。

　　每一片琉璃瓦、每一寸鎏金，都浸着天下百姓的脂膏。他甚至能从那过于繁复的装饰中，嗅到北宋统治者穷奢极欲的气息：徽宗沉迷书画奇石，蔡京、童贯之流投其所好，搜刮江南“花石纲”，百姓早已怨声载道，而这皇宫的奢华，正是这一切的缩影。

　　“随咱家来。”内侍尖细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。踏入崇政殿，殿内更是金碧辉煌，金砖铺地，光可鉴人；殿中设着龙椅，铺着明黄色的龙纹锦缎，椅背上的金龙仿佛要腾空而起。御座之下，文武百官分列两侧，身着紫袍、绯袍，头戴梁冠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。

　　而御座之上，那个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，正是大宋天子宋徽宗赵佶。他面容俊雅，眉宇间带着几分文人气质，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笔，眼神却带着帝王特有的审视，落在柴承乾身上。

　　举子们躬身行礼，三呼“吾皇万岁万万岁”，动作标准而恭敬，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——这种金殿应试的场景，这种百官环伺、帝王垂询的氛围，竟与他前世在太极殿听政的记忆隐隐重叠。

　　龙椅的方向、百官的站位、甚至殿角香炉里飘出的檀香，都让他生出一种跨越时空的熟悉感。一股强烈的欲望从心底升起：这权力的巅峰，这能决定天下苍生命运的位置，他曾站过。今生，他一定能再次登临。

　　“平身吧。”宋徽宗的声音温和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你们是大宋未来的栋梁，今日殿试，希望大家都能一展所学，大家各自落座吧。”

　　“谢万岁！”众学子再次参拜，然后照着自己的位置就坐。

　　“好。”宋徽宗点点头，示意内侍展开试卷，“今日殿试，只考一题策论——‘论帝王之道与天下安’。你且畅所欲言，不必拘谨。”

　　这题目看似宽泛，实则刁钻，既考学识，更考对帝王心思的揣摩。柴承乾深吸一口气，走到殿中早已备好的案前坐下，提笔蘸墨。他前世为帝多年，对“帝王之道”的理解，远超在场所有人。

　　他没有急于落笔，而是抬头望了一眼御座上的宋徽宗——这位帝王虽有文采，却不懂治国，心中最看重“名”与“稳”。既想做流芳百世的明君，又怕动荡失了皇位。那么答案便要兼顾两点：既要谈“仁政爱民”以应“帝王之名”，又要提“强本固基”以安“天下之稳”。

　　笔尖落在纸上，柴承乾从容写道：“帝王之道，在仁不在暴，在德不在威。盖天下者，百姓之天下也，帝王者，百姓之牧也。牧者当知牛羊之饥寒，帝王当知百姓之疾苦……”

　　开篇先立“仁政”之论，引《孟子》“民为贵”之说，迎合儒家正统，也顺了帝王“求名”之心。接着笔锋一转，谈具体措施：

　　“然仁政非空谈，当以吏治为先。贪官污吏如附骨之疽，吸民之血，耗国之财，当严惩不贷，方能清明政风；次以农桑为本，轻徭薄赋，兴修水利，使百姓有饭吃、有衣穿，天下自安；再以边防为要，选良将、练强兵，固城防、备粮草，使外患不敢窥伺……”

　　他没有提及具体人名，却暗指蔡京、高俅之流为“贪官”，建议“严惩”。又结合游历见闻，提出“屯田养兵”“开拓航运”等具体对策，既有高度，又接地气。最后收尾：

　　“帝王之责，非独享荣华，乃护佑四海。若能以仁心行仁政，以明察辨忠奸，以远虑固边防，则天下安，四海宁，帝王之名自垂青史。”

　　通篇策论，没有华丽辞藻，却字字恳切，既符合儒家治国理念，又切中时弊，更暗合帝王对“名”与“稳”的追求。

　　柴承乾写完最后一字，放下笔时，其他人都还在低头书写，只有檀香在空气中流动。

　　宋徽宗接过内侍呈上的试卷，细细品读，越看眉头越舒展，眼中渐渐露出赞许之色。他连读了三遍，才递给身边的内侍：“传与蔡京、李纲、赵鼎诸位爱卿一观。”

　　试卷在大臣手中传阅，蔡京率先开口，满面堆笑：“陛下，柴承乾此策论，立意高远，措施得当，既有仁君之怀，又有治国之智，真乃栋梁之才！其文笔沉稳，见识不凡，不愧是河北神童！”他是柴承乾的“恩师”，自然不遗余力地吹捧。

　　李纲（已在年初调回京城）接过试卷，看完后郑重道：“陛下，柴承乾所言‘与民修养、重农桑、固边防’，皆是眼下急务，可见其心怀天下，非只读死书之辈。尤其‘减免杂赋、体恤民力’一句，切中要害，实乃真知灼见。”

　　其他大臣也纷纷称赞，殿内一片赞誉之声。柴承乾垂首而立，神色平静，心中却清明——这些赞誉，一半是因策论确实对症，一半是因蔡京的面子，更有一半，是帝王眼中那显而易见的满意。

　　宋徽宗听着大臣们的议论，手指轻叩御座扶手，沉吟片刻，只是对柴承乾道：“你的策论，朕知道了。我们再等一下，等待其他人的答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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