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一包清心丸的赌局

　　林正德走后，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那股属于父亲的、混杂着药草和威严的气息还未完全散去，却已经带走了这间屋子里最后一点暖意。

　　林若微站在窗前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。她的目光穿过窗棂，落在后院那片被忽视的角落。那里杂草丛生，石阶上布满了青苔，是这太医院府邸里最不起眼的地方。

　　但在她眼中，那片荒芜之地，却是一座尚未被发掘的宝库。

　　【扫描启动……】

　　她闭上眼，将意识沉入那片幽蓝的光幕。系统面板如同一台高精度的光谱分析仪，将后院植物的影像一帧帧地呈现在她脑海中。无数复杂的化学式和分子结构在数据流中飞速闪过。

　　【目标锁定：龙葵。】

　　【成分分析：含有微量龙葵碱，及多种维生素。龙葵碱具有轻微的镇静作用，可抑制中枢神经的过度兴奋。中医理论：清热解毒，活血消肿。】

　　【评估：可作为“神经镇定”的辅助药剂，风险低，效果温和。】

　　龙葵。

　　林若微的嘴角，逸出一丝冷笑。这种在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野草，在后世常被当作杂草清除，却没想到，竟是她这盘棋局里，第一颗落下的棋子。

　　它没有曼陀罗那般猛烈，却胜在安全、隐蔽。她现在要的，不是一步登天，而是滴水穿石。

　　她需要一个机会，一个能让她“顺理成章”接触到这株“神仙草”的机会。

　　正想着，门被轻轻推开，小桃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了进来。那股浓重的苦涩味，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。

　　“小姐，这是老爷刚让药房新煎的安神汤，您快趁热喝了吧。”小桃将药碗放在桌上，脸上满是心疼，“老爷说，这药里没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，您放心喝。”

　　林若微看着那碗药，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她知道，这药里没有毒，但也没有用。对她受损的神经来说，这不过是杯安慰剂。

　　她没有动，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，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知觉。

　　小桃叹了口气，端起药碗，吹了吹，递到她嘴边：“小姐，好小姐，您就喝一口吧，就一口……”

　　林若微的身子忽然开始扭动，像是在抗拒什么。她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，双手胡乱地挥舞起来，那样子，极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在发脾气。

　　“我不要！苦！”她含混不清地喊道，猛地一抬手。

　　“啪！”

　　药碗被打翻在地，摔得粉碎。黑色的药汁四溅，像一滩丑陋的墨迹，染脏了青石地面。

　　“啊！小姐！”小桃吓得惊叫起来，手忙脚乱地想去收拾碎片。

　　林若微却像是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，呆呆地站在原地，看着一地的狼藉，眼中流露出孩童般的茫然和无措。她蹲下身，伸出小手，想去捡那些碎片。

　　“别动！小姐，会割破手的！”小桃急忙拉住她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林若微的目光，被粘在一片碎瓷上的几片叶子吸引了。那是刚才她挥舞手臂时，从窗外带进来的龙葵叶。

　　她的眼睛，瞬间亮了一下，但那光芒转瞬即逝，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
　　她指着那几片叶子，喉咙里发出急切的“啊啊”声，然后不顾小桃的阻拦，一把将叶子抓在手里，塞进了嘴里。

　　“小姐！不能吃啊！”小桃吓得魂飞魄散，想去抠她的嘴，却被林若微固执地躲开了。

　　林若微用力地咀嚼着，那股青涩中带着一丝微苦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。她没有吐，反而像吃什么山珍海味一样，贪婪地将叶片咽了下去。

　　做完这一切，她抬起头，看着惊魂未定的小桃，脸上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。

　　“不……不苦……”她开口，声音依旧含混，却比之前清晰了许多，“甜的……神仙草……吃了……就不傻了……”

　　小桃愣住了。她看着自家小姐那副天真又执拗的样子，看着她嘴角残留的绿色叶渣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一个傻子，把地上的烂叶子当成神仙草，这要是传出去，岂不更让人笑话？

　　可不知为何，看着小姐那双似乎比平时亮了一点的眼睛，小桃的心里，竟生出了一丝荒谬的、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。

　　林若微没有再理会她。她重新坐回床边，闭上眼睛，感受着那几片龙葵叶在体内发生的变化。

　　一股清凉的气息，顺着她的食道，缓缓流入胃中，然后像一条温柔的溪流，慢慢渗入血液。她脑海中那片终日混沌的、像是被浓雾笼罩的荒原，似乎被这股溪流冲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。

　　雾气，变淡了一丝。

　　她能感觉到，那些终日嗡嗡作响的杂音，暂时安静了下来。她的思维，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、敏锐。

　　她知道，这只是开始。这几片叶子，最多只能维持几个时辰。但她已经成功地在所有人心中，埋下了一颗名为“希望”的种子。

　　她缓缓睁开眼，那双原本空洞的眸子里，像是被清水洗过一样，透着一丝干净的光。她看着手足无措的小桃，忽然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字字清晰。

　　“小桃。”

　　“啊？小姐，您……您叫我？”小桃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　　林若微看着她，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、却无比真实的笑容。

　　“我饿了。”

　　这三个字，像一道惊雷，在小桃的脑海中轰然炸响。

　　她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，看着她脸上那抹不再是傻气的、而是带着一丝清浅笑意的表情，看着她那双清澈得能映出人影的眼睛……

　　手中的抹布，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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