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一针救下小丫鬟

　　柳如烟几乎是逃出林府的。

　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间小屋，也不知道是怎么穿过那曲折的回廊。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，像被塞进了一窝乱撞的蜜蜂。林若微最后那个问题，像一根烧红的铁钎，在她脑海里反复烙印——“师姐，你觉得呢？”

　　她觉得什么？她觉得毛骨悚然。

　　“水渠堵了”、“河道淤泥”……这些粗鄙不堪的比喻，却像一道惊雷，劈开了她脑中固有的医典条文。她引以为傲的、从师父那里偷来的、又被自己润色修饰的“神医”理论，在林若微那几句话面前，脆弱得像一张窗户纸。

　　她一直以为林若微是个傻子，一个可以随意拿捏、践踏的垫脚石。可现在，这个垫脚石突然变成了矗立在她面前的一座山，一座她看不懂、也翻不过去的山。

　　“小姐，您慢点……”她的贴身丫鬟春儿，提着裙摆，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。今天的日头毒得很，像一把火伞罩在头顶，石板路被晒得滚烫，踩上去都觉得脚底板要烧起来了。

　　柳如烟心烦意乱，猛地停下脚步，回头厉声喝道：“催什么催！没看我心里烦吗！”

　　春儿被她吼得一哆嗦，不敢再言语，只是低着头，脸色却越来越白。她自小体弱，跟着柳如烟虽然锦衣玉食，但身子骨却一直没养好。今天这一路急走，又被太阳一晒，只觉得头晕眼花，胸口像堵了一团湿棉花，喘不上气。

　　“小姐……我……我有点不舒服……”春儿的声音细若蚊蚋。

　　柳如烟正一肚子火没处发，闻言更是怒从心起：“不舒服？一个个都跟我过不去是吧！才走了几步路就装模作样，你是不是也学了谁的样子，想拿乔？”

　　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，又冷又硬。春儿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，却不敢哭出声，只能死死咬着嘴唇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春儿的身子猛地一晃，眼前一黑，像一截被抽掉骨头的柳枝，软软地瘫倒在地。

　　“春儿！”柳如烟吓了一跳，怒意瞬间被惊慌取代。她蹲下身，伸手去探春儿的鼻息，只觉得气息微弱，再一摸额头，滚烫得吓人。

　　“中暑了！”周围有路过的下人惊呼一声。

　　柳如烟的脸色变了。她当然知道是中暑，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！她的医术，全在那些故纸堆里，在于如何用名贵的药材调理那些慢性病。对于这种急症，她所知的，也不过是掐人中、灌凉水这些土办法。

　　她慌乱地掐着春儿的人中，又让旁边的人去取水，可春儿毫无反应，脸色反而越来越青紫。柳如烟的心一点点往下沉，手忙脚乱间，竟连自己的袖口都沾上了尘土，那份平日的优雅从容荡然无存。

　　就在她束手无策，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时，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　　“让让。”

　　柳如烟猛地回头，看到了那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——林若微。

　　林若微不知何时也出了门，就站在不远处。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裙，头发简单地用一根木簪绾着，脸上未施粉黛，却比穿着华服的柳如烟，更添了几分清冷出尘的气质。她的身边，跟着同样一脸担忧的小桃。

　　“你来干什么？”柳如烟的声音又尖又利，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，“来看我笑话的吗？滚开！”

　　林若微没有理会她的叫嚣，只是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春儿，然后对柳如烟说：“你再耽误下去，她就没命了。”

　　这句话像一盆冰水，兜头浇在柳如烟心上。她看着春儿发紫的嘴唇，心中一颤，下意识地让开了位置。

　　林若微立刻蹲下身，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。她没有去探脉，也没有看舌苔，只是直接掰开春儿的嘴，闻了闻，又看了看她的瞳孔。

　　“是重度中暑，热射病的前兆。”她心中迅速做出判断。大脑在高温下受损，引发了神经功能障碍。必须立刻物理降温，并刺激神经中枢。

　　她抬起头，对小桃说：“去，打一盆凉水来，要最快的。”

　　然后，她看向旁边一个吓傻了的小厮：“你，去折一根细长的竹枝来，要干净的。”

　　“你要做什么？”柳如烟紧张地问，“你不会又要用什么妖术吧？”

　　林若微甚至没看她一眼，只是从自己发髻上拔下那根木簪。那是一根很普通的簪子，但簪头却被打磨得异常尖锐，闪着幽冷的光。这是她昨天晚上，用磨刀石细细磨了一夜的。

　　“妖术？”林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，“这叫急救。”

　　话音未落，她手起针落。

　　那根木簪，没有丝毫犹豫，精准地刺入了春儿鼻唇之间的人中穴。

　　她的动作快、准、稳，像一个演练了千百遍的熟练工匠。没有半分迟疑，没有半分偏差。

　　柳如烟看得目瞪口呆。人中穴她自然知道，但从未见过有人用如此大的力道，如此决绝的方式下针。在她看来，这简直是粗暴，是胡闹！

　　可就在下一刻，奇迹发生了。

　　一直毫无反应的春儿，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，紧闭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
　　“水来了！”小桃端着一盆水，跌跌撞撞地跑过来。

　　林若微头也不回，命令道：“用你的手帕，浸湿了，敷在她的脖颈、腋下和腹股沟这些地方。快！”

　　小桃虽然不懂，但看小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，立刻照做。冰凉的湿布贴上皮肤，春儿的身体又是一阵轻颤。

　　这时，那个小厮也折来了竹枝。林若微接过，看都没看，直接在春儿的手心、脚心，用一种特殊的力道和频率，快速地刮拭起来。

　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，看得周围的人眼都直了。他们看不懂，但只觉得林若微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气场，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镇定。

　　柳如烟的脸，已经从最初的青白，变成了铁青。她站在那里，像一个多余的、可笑的摆设。她引以为傲的医术，在这一刻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，看着她最看不起的“傻子”，用她闻所未闻的“妖术”，从死神手里抢人。

　　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。

　　春儿的脸色，竟然慢慢恢复了红润，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。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，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
　　“小……小姐……”她虚弱地叫了一声。

　　“春儿！”柳如烟如梦初醒，连忙扑过去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，该做什么。

　　林若微站起身，将那根沾了汗水的木簪在袖口上擦了擦，重新插回头髻。整个过程，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　　“她醒了。”她淡淡地对柳如烟说，“带回去吧，让她喝些淡盐水，好好休息。记住，以后大热天，别让她在外面暴走。”

　　说完，她看都懒得再看柳如烟一眼，转身对小桃说：“我们走。”

　　“小姐，我们去哪？”小桃问道。

　　“去太医院。”林若微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我父亲的饭，该送了。”

　　看着林若微远去的、清瘦却挺拔的背影，柳如烟站在原地，手脚冰凉。

　　她输了。

　　输得一败涂地。

　　不是输在医术上，而是输在那种绝对的自信和掌控力上。林若微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，而她，不过是棋盘上一颗被随意摆布的棋子。

　　她低头看着还在地上喘息的春儿，又看了看自己沾满尘土的衣袖和微微颤抖的手，一股前所未有的、混杂着羞辱和嫉恨的毒火，从心底最深处烧了起来。

　　林若微……

　　她咬着牙，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。

　　我一定要你死。

　　而在不远处的一家茶楼二楼，一个身着黑衣、气息冷冽的男人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。他的目光，一直追随着林若微离去的方向，深邃的眼底，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兴味。

　　“有意思。”他低声自语，对身边的暗卫吩咐道，“去查查，林院判的这个女儿，到底是什么时候……变得这么有意思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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