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章 太后懿旨,请君入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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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消息传来时,林若微正在密室里调配一种药膏。

  那是一种用于追踪的特殊药膏,以磷光粉和几味特殊的药材制成,涂抹在影一的飞镖上,即便在黑夜中也能留下淡淡的痕迹,便于她后续通过系统分析太子府的布防。

  石门被无声地推开,谋士“先生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他的脸上没有惯常的平静,而是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、近乎亢奋的激动。

  “王爷,王妃,”他快步走进来,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,“宫里……宫里出大事了!”

  林若微手中的玉杵没有停,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,目光沉静。在经历了边关的生死和下水道的腐朽后,京城里所谓的“大事”,已经很难再让她掀起太大的波澜。

  “说。”萧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。他正在擦拭一把短剑,剑身如一泓秋水,映着他冷峻的眉眼。

  “半个时辰前,太后凤驾抵达东宫,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颁下懿旨!”先生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那份震撼也传递给他们,“太后说,听闻靖王‘噩耗’,哀家心肝俱碎。明日一早,她要亲自出宫,到咱们王府……来祭奠她‘早逝’的皇儿!”

  玉杵“咚”的一声,轻轻磕在了药碗的边缘。

  林若微的动作停住了。

  她抬起头,那双清亮的眸子里,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、毫不掩饰的震惊。她看向萧绝,发现他擦拭短剑的动作也已停下,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深不见底的笑意。

  “好一招‘请君入瓮’。”林若微轻声说道。她瞬间明白了这步棋的精妙与狠辣。

  这根本不是祭奠,这是一场阳谋,一场摆在台面上的、不容拒绝的政治示威。

  太后,这位深居简出、看似不问政事的女人,用最温柔、最符合人伦的方式,给了太子最响亮的一记耳光。

  她要去祭奠一个“死人”。一个被太子逼得“战死沙场”的皇儿。她要去的地方,是太子恨不得立刻夷为平地的靖王府。她要用她的凤驾,堂堂正正地踏进那片太子已经视为囊中之物的禁地。

  太子能拒绝吗?

  不能。

  拒绝,就是不孝,是忤逆,是连自己母亲的哀思都要阻拦的逆子。他刚刚登上的监国之位,会立刻摇摇欲坠。

  他能同意吗?

  更不能。

  同意,就意味着他必须亲自为这个他最想其“死”的人开路,必须眼睁睁看着太后的仪仗队,浩浩荡荡地开进靖王府,去安抚那些他正欲打压的势力。这无异于当着全天下人的面,承认自己的心虚与败北。

  这是一个死局。一个用孝道和礼法编织的、让他无法挣脱的黄金囚笼。

  东宫,此刻已是一片焦土。

  不是真的焦土,而是气氛上的。

  太子萧衍一脚踞翻了面前的紫檀木桌,珍瓷玉器碎了一地,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哀鸣。空气中,平日里最爱的龙涎香里都混着一股焦躁的火气,呛得人喘不过气。

  “祭奠?她要去祭奠谁?祭奠那个本就该死的萧绝!”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,在殿内来回踱步,眼中的血丝密布,像一张蛛网。

  几个依附他的大臣跪在地上,噤若寒蝉,连头都不敢抬。

  “殿下息怒,息怒啊!”一个老臣颤巍巍地开口,“太后她……她也是一时悲伤……”

  “悲伤?”萧衍猛地转身,一把揪住那老臣的衣领,将他提了起来,“她悲伤什么?她是不是忘了,萧绝那个逆贼,是如何在朝堂上与她作对?是如何一次次地挑战皇家的威严?如今他死了,是大快人心!她有什么可悲伤的!”

  他的声音嘶哑,充满了不甘与怨毒。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,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踩着萧绝的尸骨,君临天下。可为什么,为什么就连他死了,都还有一只无形的手,在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?

  “殿下……如今之计,只有……应允。”另一个胆子大些的官员小声进言,“否则,朝野非议,于殿下大业不利。”

  “应允?”萧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他一把将那老臣摔在地上,狞笑道,“好,我应允!我不仅要应允,我还要亲自为母后开路!我倒要看看,一座死人住的王府,能翻出什么浪来!”

  他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,那双漂亮的凤眼里,只剩下疯狂的、破釜沉舟的杀意。

  他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到,就算太后去了,靖王府,也只是一座坟墓。而他,才是这座京城唯一的主人。

  次日,天色阴沉,像一块浸了水的灰色幕布。

  靖王府的灵堂,比昨日更加“肃穆”。福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更多的白幡,将整个王府都装点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。哭声也变得更加“真切”,那是福伯重金请来的职业哭丧人,他们的哭声抑扬顿挫,悲戚婉转,闻者无不落泪。

  林若微站在二楼的窗后,一身素缟,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一切。

  她就像这场盛大戏剧的导演,审视着每一个细节,确保它完美无瑕。

  她看到了街角的暗哨,那是太子派来的人,像一群秃鹫,等待着分食靖王府的尸体。她也看到了远处茶楼上那些看似喝茶的客人,那是萧绝的旧部,他们的目光,像一把把藏在鞘里的刀。

  整座京城,都像一张被拉满的弓。

  “来了。”

  萧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。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窗后,就站在她的身侧,与她一同看向那条长街的尽头。

  地平线上,出现了一点明黄。

  那点黄色,像一滴落入清水中的浓墨,迅速地渲染开来。金色的仪仗,明黄的罗伞,手持长戟的禁军,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,像一道流动的熔岩,缓慢而不可阻挡地碾过街道的青石板。

  街道两旁的百姓,早已被清空。整条长街,除了这浩浩荡荡的仪仗,便只剩下死寂。

  太后的凤驾,就在那片金色的中央。

  而在这片熔岩的前方,太子萧衍身着朝服,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,亲自为凤驾引路。他的背挺得笔直,脸上带着得体的、沉痛的微笑,但那双眼睛里的阴鸷,却隔着遥远的距离,都能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。

  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,被迫上演着一出他最憎恶的戏码。

  仪仗队终于在靖王府门前停下。

  那扇巨大的、贴着白色丧联的朱漆大门,此刻显得格外沉重。

  太子翻身下马,走到凤驾前,用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姿态,低声道:“母后,靖王府到了。”

  凤驾的帘子,被一只戴着护甲的、保养得宜的手,缓缓掀开。

  太后的身影,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
  她已年过花甲,但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,只在她的眼角留下了些许智慧的纹路。她没有穿平日里雍容华贵的凤袍,只是一身深素的宫装,头上没有繁复的金钗,只戴着一支温润的玉簪。

  她的目光,没有看太子,也没有看那跪了一地的仆人,而是越过这一切,缓缓地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威严,落在了二楼那扇窗后,那身素缟的身影上。

  四目相对。

  林若微的心,在那一刻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。

  她从那双看似苍老的眼眸里,看到的不是悲伤,不是威严,而是一种……审视。

  一种上位者,对另一个即将登上棋盘的棋子的审视。

  那眼神仿佛在说:哀家给了你这个舞台,现在,让哀家看看,你能唱出怎样的一出戏。

  林若微没有躲闪,她迎着那目光,缓缓地、郑重地,屈膝一福。

  一个儿媳,对婆母的、最标准的礼节。

  太后的嘴角,似乎微微动了一下,那是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。

  然后,她收回目光,在宫女的搀扶下,走下凤驾,一步一步,踏入了这座为她儿子而设的、巨大的灵堂。

  而那口黑漆棺木,就在灵堂的正中央,静静地,等待着它最尊贵的吊唁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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