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生死一线的切割

　　刀锋破皮的声音，很轻。

　　轻得像春日里，一片花瓣落在水面。没有预想中皮开肉绽的惨烈，只有一道整齐的、暗红色的细线，在王大厨被烈酒擦拭过的腹部，缓缓绽开。

　　血，瞬间涌了出来。

　　“啊——！”

　　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呼，几个胆小的丫鬟已经别过头去，不敢再看。柳如烟的眼中，却闪过一抹嗜血的快意，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林若微手忙脚乱、血溅当场的狼狈景象。

　　林正德的心，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他死死地攥着拳头，指甲深陷掌心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他一生都在“补”，在“调”，在“固”，而他的女儿，却在“破”，在“切”，在“毁”他所信奉的一切。

　　然而，林若微的手，稳得像一块被冰封了千年的寒铁。

　　她的世界里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没有惊呼，没有心跳，甚至没有思维。只剩下眼前这一方小小的、被切开的皮肤。她的瞳孔里，映着皮下那层淡黄色的脂肪组织，像一块上好的、细腻的黄油。

　　“布巾。”她没有抬头，声音平静得没有些许波澜。

　　小桃早已吓得魂不附体，却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，下意识地递上了一块被沸水烫过、又用烈酒擦拭过的干净麻布。

　　林若微接过布巾，用一种极其轻柔却又无比迅速的动作，擦拭着渗出的血液。她的动作，不像是在处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，更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上的灰尘。

　　然后，她换了一个姿势，左手持刀，右手用一把镊子（由一根银簪改造）轻轻拨开脂肪层。

　　她的刀，不再是“切”，而是“分”。

　　刀锋沿着肌肉纤维的纹理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精准度，缓缓地、一层层地分离着组织。没有多余的撕裂，没有不必要的损伤。那把小小的水果刀，在她手中，仿佛有了生命，变成了一条在人体内游走的灵蛇，精准地寻找着通往病灶的道路。

　　柳如烟脸上的笑容，渐渐凝固了。

　　她看不懂。她完全看不懂。

　　这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“开膛破肚”，那野蛮、粗暴、血肉横飞的场面。这……这像是一场精妙绝伦的艺术表演。林若微的每一个动作，都带着一种韵律感，一种超越了技术的、近乎于“道”的美感。

　　她不是在杀人，她是在……创造。

　　在创造一条通往生门的路。

　　时间，一点一滴地流逝。

　　厨房里，安静得可怕。只剩下王大厨微弱的呼吸声，和林若微手中刀锋与组织摩擦时，那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“沙沙”声。

　　林若微的额角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，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，滴在她的睫毛上，微微有些刺痒。她不敢眨眼，生怕些许一毫的晃动，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。

　　她的精神，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琴弦，紧绷着，颤抖着，随时都可能断裂。

　　前世，她穿着无菌服，在恒温的手术室里，有最先进的器械和最默契的团队配合，做这样的手术，不过是家常便饭。

　　可现在，她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，周围是充满质疑和敌意的目光，手中只有一把削水果的小刀。每一步，都是在刀尖上跳舞。

　　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。不是身体上的，而是精神上的。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泛上来的、巨大的孤独感。她仿佛能看到前世手术灯下，同事们默契的眼神，能听到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。而此刻，她只有自己。

　　她是一个异类。一个行走在悬崖边的独行者。

　　终于，在分离了最后一层薄薄的腹膜后，那颗“毒刺”，终于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。

　　那是一段肿胀、发紫、像一条肥硕的蛆虫一样的东西，静静地躺在浑浊的脓液里。它的表面，甚至已经出现了黑色的坏死点。

　　“就是它。”林若微的声音，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沙哑。

　　她用镊子，小心翼翼地将它钳起，然后，用刀锋，在它的根部，利落地一切。

　　整条阑尾，被完整地剥离了下来。

　　当那颗丑陋的、散发着恶臭的“毒刺”被林若微用镊子夹着，展示给众人看时，整个厨房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
　　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东西，脸上写满了震撼和……恶心。

　　原来，人肚子里，真的长着这么一个可怕的东西。

　　林若微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。她将阑尾扔进一个空碗里，然后开始进行最关键的一步——缝合。

　　她从药箱的底层，取出了那套系统奖励的缝合针线。

　　那弯形的针，在烛火下闪着幽蓝的光。她穿上那半透明的丝线，手法娴熟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。

　　她的针，在组织的边缘，精准地穿入、穿出。

　　一针，又一针。

　　那细密的、整齐的针脚，像一位巧手的绣娘，在绣一幅最精美的画卷。她不仅将伤口缝合，甚至在缝合腹膜时，还用了一种特殊的、可以减少粘连的缝合技巧。

　　这是现代外科的精髓，是这个时代的人，穷尽一生也无法想象的智慧。

　　当最后一针落下，她打上一个完美的外科结，然后剪断丝线时，她的整个身体，都像被抽空了力气。

　　一股巨大的、无法抗拒的虚脱感，瞬间席卷了她。

　　她能感觉到，自己的手，在微微地颤抖。

　　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后，那瞬间的松懈。

　　她迅速地将手收回到袖子里，紧紧地攥成拳，用指甲的刺痛，来对抗那股脱力感。她不能倒下，至少，不能在这里倒下。

　　她缓缓地站起身，将一块用烈酒浸泡过的纱布，轻轻地覆盖在伤口上。

　　“手术，结束了。”她宣布道，声音平静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。

　　然后，她转过身，在所有人那混杂着敬畏、恐惧、和不可思议的目光中，一步一步，走出了这个让她耗尽了所有心力的厨房。

　　走出厨房的那一刻，午后的阳光，有些刺眼。

　　林若微下意识地眯了眯眼。

　　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感觉自己的双腿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她缓缓地滑坐下来，将脸埋在膝盖里。

　　没有人看到，在她那瘦弱的、颤抖的肩膀下，一只手，正死死地攥着另一只手，试图用尽全身的力气，去抑制那无法控制的、细微的颤抖。

　　她不是神。

　　她只是一个，从地狱里爬回来，拼尽全力，想要活下去的……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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