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死者妻子的心理防线

　　乱葬岗上的风，像蘸了冰水的刷子，刮过每个人的脸颊，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。

　　真相，如同一把被林若微高高举起的手术刀，剖开了这起阴谋最丑陋的内核。那血淋淋的、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，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。

　　张氏瘫在地上，牙齿打颤，发出细碎的“咯咯”声，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。她看着林若微，那眼神里不再是伪装的悲伤，而是最原始的、被逼入绝境的恐惧。

　　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你胡说……”她的声音干涩嘶哑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。

　　林若微没有再逼问。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目光平静，却带着一种能洞穿人心的力量。她知道，这个女人的心理防线，像一块被反复敲打的冰，已经裂开了第一道缝隙。现在需要的，是最后一击。

　　她缓缓转过身，看向那具被剖开的尸体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
　　“张三，是个赌鬼，是个烂人。但他也是个父亲。我查过顺天府的卷宗，他虽然好赌，却从未亏待过他那个患有痨病的儿子。他把每一次赢来的钱，都拿去给儿子买了药。”

　　她的声音里，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叹息。

　　“柳如烟抓住了他这个唯一的软肋。她告诉他，只要演好这场戏，他的儿子就能得到最好的医治，下半辈子衣食无忧。但若他敢泄露半个字，或者演砸了……他的儿子，就会在京城最大的药铺‘百草堂’里，‘意外’病死。”

　　“百草堂”三个字，让刘太医的身体猛地一颤。

　　林若微没有理会他，继续说道：“张三答应了。因为他是个父亲。所以他来了，他演了。但在济世堂门口，当他看到我拿出手术刀，当他以为自己真的要被开膛破肚时，他怕了。他怕死，更怕他死了之后，他那个病弱的儿子，会真的被柳如烟灭口。”

　　“所以，他招了。他把柳如烟和盘托出，他想活。”

　　“可惜，他算错了一件事。”林若微的目光，重新变得冰冷，“他低估了柳如烟的狠毒。柳如烟派来的妓女，那一针虽然不足以致命，却让他陷入了假死。而当他被当成尸体，抬回顺天府的停尸房后，柳如烟的人，就去找他了。”

　　“他们给了他两个选择。要么，自己服下那包真正的毒药，成全这场‘神医杀人’的大戏，他的儿子，会得到一笔‘抚恤金’。要么，他的儿子，就先他一步去死。”

　　“一个父亲，在那种情况下，会怎么选？”

　　林若微没有直接回答，但答案，已经像一把重锤，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。

　　张氏的心理防线，在这一刻，彻底崩溃了。

　　她不再尖叫，不再辩解，只是抱着头，发出野兽般呜咽的哭声。她想起了张三被带走前，那个绝望而哀求的眼神。他求她，求她照顾好他的儿子。她答应了，然后，她拿着柳如烟给的一百两银子，离开了那个贫民窟。

　　“是我……是我对不起他……”她终于开口，声音含混不清，充满了悔恨的泪水，“他说他不想死……他说他想看儿子最后一眼……可是……可是柳小姐的人说，如果他不死，他的儿子就会立刻被沉塘……”

　　她一边哭，一边将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来。从如何被柳如烟的人找到，到如何许诺重金，再到如何监视张三，以及最后，如何在停尸房里，亲眼看着张三在那群人的逼迫下，颤抖着服下了那包毒药。

　　每一个字，都像一把淬毒的刀，将柳如烟那张圣洁的“白莲花”面具，割得支离破碎。

　　全场，一片死寂。

　　那些曾经指责过林若微的百姓，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。他们不敢想象，这世上竟有如此恶毒、如此周密的阴谋。他们差点，就成了帮凶，亲手将他们的“活菩萨”，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
　　刘太医瘫在地上，面如死灰。他知道，一切都完了。柳如烟完了，他这个被拉下水的“国手”，也完了。

　　李大人呆呆地坐在堂上，手中的惊堂木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看着林若微，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。这个女人，不是人，她是个能看透人心的魔鬼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绝，动了。

　　他没有看任何人，只是缓步走到那具尸体前，脱下自己的外袍，轻轻地、郑重地，盖在了那敞开的胸膛上。这个动作，像是在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，致以最后的哀悼。

　　然后，他转过身，走向那个已经哭得脱力的张氏。

　　他没有说话，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那眼神，没有愤怒，没有杀意，只有一片纯粹的、令人窒息的冰冷。仿佛在看一只蝼蚁。

　　张氏被他看得浑身一僵，连哭都忘了。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巨蟒盯住了，连灵魂都在颤抖。

　　“王爷……”李大人想开口说些什么。

　　萧绝却只是缓缓抬起手，做了一个“割喉”的动作。

　　瞬间，两名金吾卫上前，像拖死狗一样，将张氏拖了下去。她的哭喊声，很快便消失在了远处的荒野里。

　　做完这一切，萧绝才走到林若微身边。他看着她苍白的脸，和那双因疲惫而略显黯淡的眼睛，心中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
　　他伸出手，想为她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鬓发，但手伸到一半，又停住了。他看到她的手上，还沾着洗不净的血腥和泥土。

　　“我们回家。”他开口，声音沙哑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。

　　林若微点了点头。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袭来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她向前走了两步，身体一软，竟有些站立不稳。

　　萧绝眼疾手快，一把将她揽入怀中。

　　她靠在他的胸膛上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，闻着他身上那熟悉的、令人安心的冷香，紧绷了数日的神经，终于在这一刻，有了些许松懈。

　　“柳如烟……”她轻声说，声音里带着些许冰冷的恨意。

　　“她跑不掉。”萧绝抱着她，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，那双深邃的眸子里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。

　　“本王会让她，为她所做的一切，付出千百倍的代价。”

　　风，吹过乱葬岗，卷起漫天黄土。

　　一场惊世骇俗的验尸，以这样一种方式落下了帷幕。

　　但所有人都知道，这只是一个开始。

　　一场席卷整个京城朝堂的、更大的风暴，即将来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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