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章 凤仪宫内生死状

　　“开腹，取石！”

　　这四个字，像四道惊雷，在凤仪宫内轰然炸响。

　　刚刚才因那幅“透光绘图”而稍稍平息的气氛，瞬间被撕裂。如果说之前只是理论上的惊骇，那么现在，就是赤裸裸的、对生命最原始的恐惧。

　　“不行！绝对不行！”孙太医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，再次扑跪在地，额头重重地磕在金砖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“陛下！太后！开膛破肚，乃江湖屠夫所为，是五马分尸的酷刑！怎能用在皇后娘娘凤体之上？此乃大逆不道，会遭天谴的！”

　　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，充满了绝望。这已经无关医术，而是关乎他坚守了一生的、根深蒂固的道统与伦常。

　　这一次，连一些原本动摇的宫女太监，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。开腹，那和活生生杀死一个人有什么区别？

　　凤仪宫的空气，像一块被反复拉扯的丝绸，终于到了断裂的边缘。

　　所有人的目光，都汇集到了太后身上。她是最后的裁决者。

　　太后的脸色，也变得异常凝重。她看着那幅画，又看看林若微那张苍白却坚定的脸，攥着手中的赤金佛珠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她信林若微的本事，但“开腹”这两个字，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。

　　那是她的亲儿媳，是这大周朝的国母。万一……万一失败……

　　“丫头，”太后缓缓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你……当真有十成的把握？”

　　这是一个陷阱问题。说有，是狂妄；说没有，是动摇。

　　林若微没有直接回答。她缓缓直起身，目光扫过殿内每一张惊恐、怀疑、期待的脸，最后，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片明黄色的纱幔上。

　　她没有看皇帝，也没有看太后，她像是在对整个天下宣告。

　　“民女不敢说有十成把握。”

　　她的话，让孙太医眼中瞬间燃起希望。

　　“但，”林若微话锋一转，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，“民女愿立下生死状！”

　　她从药箱中取出一张空白的麻纸，又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银簪，毫不犹豫地刺破了自己的指尖。一滴鲜红的血珠，瞬间沁出。

　　她用那根沾着自己鲜血的银簪，在麻纸上飞快地写下了几行字。

　　“今，林若微，为救皇后娘娘，愿行开腹之术。术成，是娘娘洪福，非我之功。若败，林若微愿以死谢罪，并株连九族，绝无怨言！”

　　字字泣血，句句决绝。

　　她写完，将那张带着血腥气的生死状，高高举起。

　　“此状，一式两份。一份交由陛下，一份民女自留。从现在起，林若微的命，与皇后娘娘的命，系于一处！”

　　殿内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
　　所有人都被她这股悍不畏死的气势给震慑住了。这已经不是在赌医术，这是在拿自己全族人的性命，来为自己的医道做担保。

　　她的决心，像一根被淬火的钢针，坚韧而锋利，刺破了所有人的犹豫和恐惧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一道清冷的、带着金属摩擦声的“锵”响，划破了这凝滞的空气。

　　是萧绝。

　　他拔出了自己的剑。

　　那柄饮过无数人血的“破军”剑，剑身如一泓秋水，寒光四溢，将殿内所有人的脸都映得一片惨白。

　　他没有看任何人，只是用剑尖，轻轻一挑，将林若微手中那张血淋淋的生死状，卷了过来。

　　然后，他转过身，面向殿内所有的人。他的眼神，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，不带些许温度。

　　“本王的话，只说一遍。”

　　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像一道惊雷，在每个人耳边炸响。

　　“从现在起，这凤仪宫内，除了若微和本王，任何人不得靠近内殿十步之内。所有宫女太监，全部退到殿外。所有太医，”他的目光，像刀子一样刮过孙太医等人，“给本王滚到殿外候着，若有半个字的质疑，或试图扰乱者……”

　　他的剑尖，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。

　　“杀无赦！”

　　这已经不是霸道，而是一种将所有风险和压力一肩扛起的决绝。他用最直接、最暴力的方式，为林若微清空了所有的障碍，隔绝了所有的杂音。

　　他看着林若微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，没有了担忧，没有了愤怒，只有一种全然的、毫无保留的托付。那眼神仿佛在说：

　　“你只管救人。天塌下来，我顶着。”

　　林若微的心，在那一刻，被狠狠地撞了一下。她看着他，看着这个用最笨拙、也最强大的方式守护着她的男人，心中那根因紧张而绷紧的弦，忽然就松了下来。

　　她点了点头，没有说谢谢。因为有些情，重得无法用言语来表达。

　　太后看着这一幕，浑浊的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，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。她挥了挥手，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：“都……按靖王说的办吧。”

　　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波，就在萧绝拔剑的那一刻，被强行压了下去。

　　宫女太监们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，太医们也满脸屈辱和不甘地被“请”到了殿外。很快，偌大的凤仪宫内殿，便只剩下林若微、萧绝，以及纱幔后那模糊的、代表着至高皇权的身影。

　　空气，终于安静了下来。

　　但这份安静，却被另一个地方，一种阴冷的恶意，悄然打破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京城，天牢。

　　最深处，阴暗潮湿的牢房里，散发着霉烂和绝望的气息。

　　柳如烟蜷缩在角落的稻草上，曾经的华服早已被换成了粗糙的囚衣，头发散乱，脸上满是污垢，像一朵被踩进泥里的花。

　　她正在用指甲，一遍又一遍地，刮着墙上的青苔，眼神空洞而麻木。

　　忽然，一阵脚步声传来。牢门上的小窗被打开，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外面。

　　“柳院判，”那人压低了声音，眼中带着些许幸灾乐祸，“宫里出大事了。那个林若微，要在凤仪宫里，给皇后娘娘开膛破肚呢！”

　　柳如烟刮着青苔的手，猛地一顿。

　　她缓缓地抬起头，那张原本麻木的脸上，没有任何表情。但她的眼睛里，却像是点燃了两簇幽绿色的鬼火。

　　“开膛破肚……”她喃喃自语，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。

　　忽然，她笑了。

　　那笑容，极轻，极慢，却像一条毒蛇，在阴暗的角落里，缓缓地吐出了信子。她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，眼中充满了怨毒、疯狂，以及……一种看好戏的、恶毒的期待。

　　“林若微……你终于……把自己逼上了绝路。”

　　她知道，无论这场手术是成是败，林若微都已经输了。

　　成了，是妖术，会天下共讨之。

　　败了，是死罪，会立刻被处死。

　　她低低地笑了起来，笑声在阴冷的天牢里回荡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
　　“好……好得很……”

　　“你就好好演吧，演给全天下看……”

　　“我等着……等着你从云端，摔进地狱的那一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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