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丹青界8

　　林曦棠那幅歪歪扭扭却神韵初显的《墨竹图》，被春桃视若珍宝，用干净的油纸仔细包好，收进了专门存放她“墨宝”的小匣子最上层。

　　翠儿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，加上真心为自家姑娘骄傲，在去大厨房领份例时，忍不住跟相熟的仆役婆子炫耀了几句。

　　她描述得绘声绘色：三姑娘如何站在地上，小手如何用力，画出了“两根竹子带片叶儿”，还特意强调了姑娘画完时那专注又有点小得意的神情。

　　流言像长了翅膀，带着夸张的色彩，迅速飞遍了林府的下人圈子。

　　“听说了吗？西跨院的三姑娘，才两岁多，在地上画了竹子！活灵活现的！”

　　“真的假的？在地上画？那能干净吗？”

　　“千真万确！伺候的翠儿亲眼所见，说那竹子有骨节儿！像模像样的！”

　　“啧啧，到底是柳姨娘的女儿，这灵慧劲儿，挡不住啊……”

　　“比二姑娘当年……”

　　后面半句被咽了回去，但意思不言而喻。这话不知怎地，就传到了正陪林文瀚在书房赏画的主母王氏耳中。王氏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，面上不动声色，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。

　　林文瀚正对着刚挂起来的一幅新得的《秋山访友图》品评，闻言倒是起了几分兴趣。

　　“哦？棠儿在地上画了竹子？”他放下茶杯，看向垂手侍立的刘嬷嬷，“可有此事？”

　　刘嬷嬷连忙躬身：“回老爷，是有这么回事。下人们传得热闹，说是三姑娘用……呃，用墨块碎屑在地上画的，画了竹竿和叶子。”

　　“墨块碎屑？”林文瀚失笑摇头，“这孩子，倒是会就地取材。画得如何？”

　　“这……奴婢未曾亲见。”刘嬷嬷谨慎道，“只听春桃那丫头说，姑娘画得极认真，那竹子……看着是那么个意思。”

　　“有意思。”林文瀚捋了捋胡须。他虽公务繁忙，对子女管教疏淡，但骨子里还是个文人，对“灵慧”二字天然有好感。尤其想到自己刚得了名家墨宝，府里又出了个小小年纪就爱涂鸦的女儿，颇有点文脉相承的微妙愉悦。

　　“去，让春桃把那‘画’……嗯，或者拓下来，或者描述清楚，拿来我瞧瞧。”

　　刘嬷嬷领命去了。王氏在一旁静静听着，适时开口，声音温婉：“老爷若想看，不如直接唤棠儿过来？也让她认认父亲。小孩子心性，能画个形似已是不易，老爷莫要期望过高才是。”这话既全了林文瀚的面子，也提前给可能的不堪留了余地。

　　林文瀚点点头：“也好。”

　　不多时，春桃抱着收拾得干干净净、穿着素净小袄的林曦棠，跟在刘嬷嬷身后，有些忐忑地来到书房外。春桃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油纸包。

　　“老爷，夫人，三姑娘到了。”刘嬷嬷通禀。

　　“进来吧。”

　　春桃抱着林曦棠走进书房。书房内墨香与书香混合，四壁挂着字画，书案上堆着卷轴。

　　林曦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、充满文化气息的空间，目光很快被墙上那幅气势磅礴的《秋山访友图》吸引。

　　“棠儿，”林文瀚的声音比平时温和许多，“听说你在地上画了竹子？画呢？给父亲看看。”

　　春桃连忙上前，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，露出里面那张被精心包裹的宣纸。纸上，正是那两根歪扭的竹竿、一根短横枝和一片小墨点。

　　林文瀚接过来一看，眉头下意识地就皱了起来。这……这也叫画？线条粗陋歪斜，毫无章法，墨点更是随意，离“像样”都差得远。他心中那点“文脉相承”的期待瞬间凉了半截。

　　旁边的王氏瞥了一眼，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，随即恢复平静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。

　　林曦棠将父亲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，小脸上没什么波澜。她挣扎着从春桃怀里下地，迈着小短腿，径直走到林文瀚书案旁。案上铺着大幅的宣纸，镇纸压着，旁边是笔架、砚台。

　　她没有去碰那些东西，而是伸出小手指，指着案上一方闲置的、用来压纸的竹节形笔搁——那是用一截真正的老竹根雕刻而成，竹节分明，纹理清晰。

　　然后，她抬起头，乌黑的眼睛清澈见底，看着林文瀚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：“真的。”

　　林文瀚一愣，顺着她的小手指看向那竹节笔搁，又低头看看纸上那歪扭的墨痕，再看看女儿认真的小脸。

　　电光火石间，他忽然明白了！女儿不是在炫耀自己画得多好，而是在告诉他：她画的是“真的”竹子！她是在观察，在模仿！这粗陋的墨痕背后，是她对真实竹子的观察和试图表达的意图！

　　这认知，比看到一幅技法成熟却匠气十足的画作，更让林文瀚感到震动。

　　技法可以练，但这份对“真”的观察和表达的欲望，却是天生的画者之心！

　　“哈哈哈哈哈！”林文瀚突然朗声笑了起来，刚才那点失望烟消云散。他弯腰，难得亲昵地摸了摸林曦棠的小脑袋，“好，棠儿画的是‘真的’竹子，画得不错！有这份心，便很好。”

　　王氏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，抬眼仔细看了看林曦棠，又看了看开怀的丈夫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，但很快归于平静。

　　林文瀚心情大好，对王氏道：“夫人，棠儿既有此心性，虽年纪尚幼，也当稍加引导。笔墨纸砚，按份例给她，不必拘着。若有闲暇，可让教习嬷嬷带她去园子里多看看真竹真花，多识其形。至于正式的画艺启蒙……”

　　他沉吟了一下，“待她再大些，腕力足矣，便让她跟着瑶儿一起，先听听蒙师的课也无妨。”

　　王氏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：“老爷考虑得周全。妾身记下了。回头便安排下去，让春桃她们每日带棠儿去园子里转转。启蒙的事，等过两年姑娘身子骨结实了，一并安排。” 她再次强调了“过两年”，划定了界限。

　　林文瀚满意地点点头，又对林曦棠温言道：“棠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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